硫磺的腐味在裡風飄。昏暗的小燈引著一條愛情的路從陸軍病院到山下的
公共浴池。
笛聲,今天只出現在心裡,不在宴會廳,也不自望樓來。
他在醫院的診間裡翻閱記憶,停手於在望樓見到二郎的這一頁。樹梢在望
樓的扶手外擺弄不及二郎美麗的丰姿,學步。樓外公園妖冶的月橘藉風揚送不
若二郎清淡的氣味,效顰。不需寫真就可以清楚看見的景。
他在那天怨起硫磺。
「你今天沒有客人。」他看到二郎的身影出現在毛玻璃外小路的燈光下,
在心裡預想二郎進來後該說些什麼話。
「我來告別。」二郎輕輕推開診間的門,笑容間不見離愁。
「那個福建人帶你去厦門。」
「已經存下足夠的錢。要走了。」
他替二郎看診的第一天,二郎說過存下足夠的錢,將不再到浴池來。
在望樓看到有人帶走二郎的那天起,他就沒有再踏進山下的浴池,怕看到
落在二郎身上貪婪的目光。
他一樣貪婪,關在只屬於自己的小診間中用合理的理由掩飾私慾。他熟悉
並觸撫過二郎的每個私密處,卻不曾被二郎美麗細緻的身軀勾起情慾,只彈動
心頭不方便流下的眼淚。
二郎吋吋肌膚上的硫磺味道掩蓋其他男人留下的氣息,他不願自己如那些
人一樣也要隱在二郎身上硫磺味中。
「最後一夜。」他抱住二郎,想在二郎不會再去浴池沾惹硫磺味時,留下
自己的味道,「給我。」
二郎略略驚訝後揚起嫵媚諷刺的笑容:「你也一樣,天皇不喜歡你們在內
地找男人,你們都到這裡來了。」,二郎順從他任意的擁抱,順從他任意褪下
衣服。
「今天,最後一次看診。」二郎笑著告別熬過來的每一天,笑今天傷害與
治療將會在這個小房間裡一起發生。
二郎被推上病床,想將今夜事當報恩般隨意淡過複雜的心情時,心頭輕薄
他的冷漠忽猝消逝。
他正做著跟二郎一樣卻被二郎視為低賤的事。二郎握著他的後頸,仰頭看
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不敢低頭。
二郎幾乎天天都做著一樣的事,在付錢的人神情裡揣度該怎麼做才會讓這
些日本人滿意,至於是什麼樣的滋味,自己卻從來不清楚。二郎抓緊他的肩,
抗拒他的挑逗,抗拒自己憑此存下錢到厦門去脫胎換骨的經歷。
「今天不看診。」他溫柔輕撫著二郎,「不受傷。」
「不懂。」二郎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每吋肌膚都在顫抖。
「愛你,不讓你受傷。」他說出最心底的話。
愛。二郎沒有想過這種賺錢的手段與愛有關。二郎對他的愛撫糊塗,要輸
在心頭,還是輸在身體,怎麼輸才算恰如其份的報恩,二郎不懂的糊塗。沒有
想清楚前,二郎抗拒的緊繃著每一吋肌膚。
「不舒服嗎?」他皺著眉輕輕的問。
「不……。」二郎不知道該說心理還是身體上的不舒服,愛,突然出現在
兩人之間,就不舒服。
今天的二郎沒有硫磺味,只有男人的味道。他溫柔的小心探找每一種會讓
二郎舒服的感覺,這是他在第一夜也是最後一夜愛二郎的方式,安靜的說這幾
年來他講不出口的話。
他的心思在輕吻慢撫中讓二郎越來越明白溫柔的認真,二郎在微喘間問得
更輕:「為什麼在今天?」
「最後一夜。」他在二郎耳邊嚐過屬於二郎的氣味,「沒有硫磺味。」
夜風在小路間搖動路樹的枝葉,婆婆娑娑。
「若是每個客人都待我如你一樣的溫柔,我便不必認識你了。」二郎的笑
容美麗哀涼,唇間,是淚過淡淡的感謝。
他走進山下鄰居的大門,不再有笛聲。
北投的溫泉,飄著淡淡的硫磺氣,留著二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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