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olentCat (喵咭啦)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異色童話之迷幻森林
時間Sat Feb 13 22:27:00 2010
在世界的盡頭,吟遊詩人旅行。無意間,他撿到一本殘破的童話,於是試著用魯特琴的簡
單合弦彈唱出來。
片段一‧惡龍
巨龍像綿延的山,靜臥於虛空的白色。其身軀製造的巨大陰影中,浴血的王子和公主擁吻
著。「當怪物之子降生之時,便是那女人的死期。」垂死的龍吐出伴隨詛咒的最後一口氣
。
皇后死在血泊之中,如生命之泉的鮮血止不住的從下體流失,已經僵硬冰冷的臂彎內躺了
一個嬰孩。銀白的髮、蒼白的膚,除了血紅色如寶石的雙眼,像是當初巨龍滴下的血,白
雪中唯一的顏色。人們傳說,那是雪花化成的孩子,終其一生見不得光。
王子和公主的幸福,不屬於國王與皇后。
片段二‧距離
小時候,他和王子擁有同一個母親,他是奶媽的孩子。襁褓中的小王子小小的、軟軟的,
脆弱的像是一吹即化的春雪。以一生的時間服侍守護王子,是他身為隨身侍從的使命。當
牽著他的小手漸漸長大,原本背在身上的小身軀也不再同他撒嬌,成長為少年的王子眼中
結晶著孤獨的碎片。謙卑地曲著身,將精緻的布朗尼呈到王子面前,潔白修長的手指拿取
蛋糕時,不經意地碰觸盤緣的手,輕柔帶點冰涼的觸感,是最近也是最遠的距離,他永遠
也無法走進王子的內心世界。
片段三‧捉迷藏
儘管已經是個少年,他仍舊熱衷於捉迷藏,或許是城堡內的世界太狹隘,當他矇住雙眼,
以視力做為獻祭,便能在未知中享受探索的新鮮感,就像書中的冒險家一樣。
他總在月夜中的櫻桃園進行他的遊戲,一個只有鬼的遊戲。月光將他的皮膚照得死白,像
徘徊在廢墟裡的幽靈。灌木叢中,飽滿的櫻桃紅得發紫,彷彿輕輕一掐就會有滾燙的鮮血
迸發出來,空氣中飄散著甜蜜又成熟的氣息。
某一夜,他抓到了一個人,那人有著高大的身軀和溫暖的胸膛。眼上的布條滑落之際,他
看到一雙慈祥卻憂傷的眼,以及在黑夜中仍閃著璀璨光芒的王冠。
第一次,和父親如此接近。
片段四‧天使與魔鬼
小房間內,壁上是訴說古老傳說,以金銀細線交織而成的莊嚴掛毯。兩個男人坐於桌子兩
側,其中是黑白相間的棋盤。左側的男子頭戴皇冠,五官仍留有年輕時英俊堅毅的痕跡,
然兩鬢卻早已染上白霜。另一人把玩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地盯著棋盤。
「親愛的哥哥,你可曾考慮過繼承的人選?」親王問。
「王國的傳承者必是我的獨生子。」不容質疑的語氣。
「但是,豈能讓惡龍的詛咒因此而瀰漫整個王國?」
「他是她留給我最珍貴的寶物,沒有任何詛咒能將其玷汙。收起你的野心,親王。」國王
說「他將會證明自己身為王的資格。將軍!」
夜晚中月光似水,他拾起掉落的布條,慈愛的撫觸少年的頭,愛人留給他的,最珍愛的,
卻也是最令人心痛而不敢面對的瑰寶。
「你將會擁有這個王國,而治理一個國家,你必須同時駕馭天使與惡魔。」
他的身後站了兩位有著相同容貌的俊美少年,一人眼神如和煦春風,嘴角始終維持溫和的
弧度;另一人的眼則是極地冰山般的冷冽,抿緊的嘴像岩石的線條,堅硬且無情,兩人皆
身著騎士團的制服。
「雙生子會輔佐你取得繼承的資格——迷幻森林中的紅石榴。快去吧,我的孩子,去取得
你應得的。」
國王轉身,抑制不住的搔癢竄上喉頭,形成一串悶咳。悄悄收起捂嘴的手絹,上頭綻放著
一朵又一朵燦爛的血花。
其後的內容顯然缺失,因此詩人以含糊曖昧的語調,約略敘述王子、侍從以及雙生騎士四
人進入迷幻森林,卻很快地在迷霧中失去方向。
片段五‧鏡
城堡的鏡廳,他的王子佇立於此。
鏡廳是條漫長的,不見盡頭的迴廊,兩側牆壁鑲以巨型鏡面,天花板上描繪天堂地獄以及
勇者與惡龍的情景,葡萄般成串的水晶吊燈垂下,燈火在鏡中來回反射,連帶鏡中的無數
人影也跟著詭譎起來。
如雪般潔白無瑕的王子靦腆地對他微笑,鏡中的王子們也笑著,卻擺出各種姿態,勾引他
。王子輕輕地喚了他的名,他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向前追去,卻怎麼也無法縮短兩人的距
離。王子一直在那,眼前仿若伸手可及之處。
就在他因疲累挫折而放棄追趕之時,從另一端的盡頭走出一頭黑豹,迅雷不及掩耳地,在
他面前生生撕裂那如雪的人。從王子身上噴湧而出的鮮血替大廳鋪上華貴的紅毯,延伸直
至腳邊。斷裂的殘肢四散,頭顱咕咚咕咚滾了過來,染血的面容仍帶著笑,眼角竟含著幾
分嫵媚,開口道「你喜歡這樣嗎?」
同時,黑豹起身。赫然發現,黑豹的身軀上,竟鑲著他的臉。
片段六‧麥田
現下已是傍晚,橙紅的夕陽照耀一望無際的麥田,閃閃發亮,像金子一樣。兩條人影在其
中的小徑踽踽而行,其中一人身型肥胖,身著華貴衣物,神情貪婪;另一人獐頭鼠目,眼
神可鄙,那醜惡的身影好似美麗圖畫中的汙漬般令人厭煩。
他發現自己回到了孩童期,小心翼翼將小身軀隱藏在麥叢中。
「明天就去把那可愛的男孩帶回來。」肥胖的男人對另一人吩咐「記得是乖巧的那個,別
弄錯了。」
回到家,母親的雙眼紅腫,臉上猶帶淚痕,雙手卻不停歇地整理行囊。
「明天一早叔叔會帶你和哥哥到皇城,參加實習騎士的測驗。一定要努力表現,知道嗎?
」她說。
他知道只要成為皇室的職員,地主便無法動他們分毫。
是夜,他偷偷起身,以灶中的煤灰描繪眼線,使那原先凌厲的雙眼變得無辜朦朧,穿上哥
哥的衣服,微微低頭望向地面,產生謙卑的錯覺。
「地主大人,請不要為難我的家人。」敲響華麗的大門,他輕聲對開門者說。
不久,豪宅被烈焰吞噬,火光在他的臉上映出深刻的陰影。
「哥哥,只能是我的。」喃喃地,他說。
片段七‧大笑的金幣
「叮。」金幣掉落地面的清脆聲響。
「叮,叮,叮。」一群金幣掉落地面,旋轉著。
他看見金幣們掉落在面前,滾動到幽暗的遠方,不假思索地,他追了過去。如果有這些可
愛的小東西,父親母親便不用辛勞的在田中從早忙到晚,而那總是皺起的眉也會再次舒展
開來吧,他想。
不知道在黑暗的道路跑了多久,他撞到一個男人,癡肥的肉體幾乎將華服撐破,像隻穿著
衣服的種豬。
「小弟弟,幫我個忙吧,這袋金幣做為報酬,如何?」
男人的眼神刺得他很不舒服,但還是伸手接下小袋子。他用一袋金幣,出賣了自己。
儘管意圖安慰這不是自己的錯,仍無法自欺當時內心深處的警訊,儘管是未知的事,那也
絕非良善之事,但他還是答應了,讓那金色澄黃的硬幣在靈魂烙下一個又一個罪惡的印痕
。
「你們之中沒有罪的,便將手中的石頭丟向這女人。」神子說。
他已是滿身污穢。
暗無天日的空突然下起金幣雨,一枚枚,閃著朝陽般溫暖的光芒,卻又冷又硬。落地時,
它們發出清脆的笑聲,在他的身旁旋轉出不知名的舞蹈並唱著。
「道德的價值有多少?」
「一枚金幣、兩枚金幣,還是三袋金幣。」
金幣砸在身上,痛徹骨髓。
「靈魂的代價又幾何?」
「四袋金幣、五袋金幣,或是六箱金幣。」
一絲絲的寒冷透過靴子從淹沒的金幣傳來。
「罪惡的重量是多重?」
「七箱金幣、八箱金幣,抑是九房金幣。」
手中突然多出一袋金幣,萬分沉重,卻是怎麼也甩不開。
「這樣夠嗎?這樣夠嗎?貪婪的孩子。」
雨越下越猛,金幣淹沒腰際。
「絕對不夠,絕對不夠,貪婪的孩子。」
想抽出長劍抵抗,卻無法抽出。罪惡的靈魂沒有資格以正義為名,處決任何事物。
最後,他被深深的埋在沉重冰冷的金色硬幣下。
片段八‧母親,母親
迷濛霧氣中一女子走來,雖未曾謀面,他知道那是他的母親。同樣精緻的五官,以及白皙
勝雪的肌膚,唯一不同的是女子有一頭如夜空般純粹的黑髮。透過樹葉空隙的陽光在她的
身上投射出斑駁的影,像幅被歲月侵蝕的壁畫。母親牽著他的手,穿梭於森林之中,腳下
被踩踏的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母親,為何不回去?」對牽引著他的背影,他問。
女子沒有應答,也沒有回頭,腳步卻走得更快了。
「母親,父親很想您,為了失去您而傷心著。」他說。
他們經過一顆大樹,樹上累累的果實是一顆顆人頭,正冷漠的、惡意的、嘲弄的、憎恨的
、妒忌的瞪著他,開啟又閉合的唇竊竊私語著。
「母親,他是如此的在乎您,為什麼您卻連回眸也吝於給與?」
艷紅妖異的花朵從巨大的神木頂端飄落,打在身上濺出一灘灘鮮紅的花汁。
「為什麼……為什麼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得到父親的注目,而您卻什麼都不用做,便占
據他內心的所有空隙。」痛苦好似吸飽水的棉花填塞胸腔,緊迫得難以呼吸。無數白皙的
小蛇竄出,爬向女子,狠狠絞緊那美麗的軀體;赫然發現,小蛇的尾竟是連著自己髮根。
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和母親以臍帶相連之時,多麼渴望能就此融為一體,甚至取代她,成
為父親身旁最重要的存在;然而對於母親,他又是如此的陌生,無法觸及的空虛卻伴隨難
以言喻的執著。此刻才明白,一直以來,對母親的執念原來是妒忌。
接下來又是令人難以辨識內容的汙漬與殘缺的頁,所幸標記「The end」的尾頁還在,詩
人停下撥弄魯特琴的右手,皺了皺眉,於是拿起鵝毛筆在書頁邊緣塗寫起來。
片段九‧詩人的補遺
之一
儘管身處冰冷的絕望,背負沉重的、罪惡的十字架,仍是無法扼殺心中深處那背德情感的
幼苗。在最無助的時刻,不自禁地想依靠那人,像獻祭般將所有的自我交付與他,那個像
是鏡子另一端自己的他。
然而他又是多麼害怕,身上黏稠且泛著惡臭的罪玷汙了眼前有著堅定眼神的人,因此,他
逃避著,從眼神、話語乃至情感,都遠遠的躲開了;直到孤寂的世界只剩他一人。
只是就算將自我放逐到末日的盡頭,又真能遺忘如此痛苦卻又喜悅的情感嗎?為何在冰冷
的墳塚裡,卻再次看到無法放下的身影?
冰冷堅硬的金幣,發出細碎的聲響,一雙溫暖的手撫觸他的臉,無法克制地眼眶濕潤,乾
啞的嗓子發不出一絲聲音,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聲音從交疊的雙唇中輕瀉而出「終於找到你
了,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
「讓我們分擔彼此的罪。」弟弟說。
淚水從閉上的眼流淌而出,他已了無遺憾。
之二
鏡中的王子們圍繞著他,好似在嘲笑,他的身被王子之血染紅。冷靜地走到黑豹前,深深
吸口氣,他緩緩地說「傷害心愛之人的事物,絕不姑息,即使是我的一部分。」
緊緊掐住黑豹的咽喉,就算在對方猛烈的掙扎下,被撞擊、被拖曳、被撕咬也不鬆手。伴
隨巨大的聲響,鐵柵一道道落下,將他們困於其中。
「只要能保護王子,就算一輩子被困在這裡也沒關係。」他說。
鮮血從他和黑豹的傷口滲出,一縷縷地,在地上匯集成一灘血池;生命有如雙頭燃燒的蠟
燭,在自我的鬥爭中步向毀滅。當他的氣力因失血而逐漸渙散,即將被反噬之時,那顆與
他相仿的頭顱從野獸的身軀上落下,鋒利長劍的金屬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雙生騎士的劍斬斷野獸的頭,切開迷幻的空間,陽光從裂縫穿入,驅散製造幻覺的霧。侍
從在乾淨藍天的籠罩下,彷彿化為一尊石像,表情凝固在前一刻的震驚與執著間,半晌,
有些茫然地看向完好無缺的身軀,以及眼前英姿颯爽的騎士們,突然焦急大吼道「王子殿
下在哪兒?」
之三
銀白色的少年被翠綠的藤蔓綁縛,倒吊於巨木的枝幹下,他的雙眼緊閉,面無表情,像是
獻給黑暗森林的祭品。
護衛王子的雙劍精準的斬斷藤蔓,讓那纖細的少年輕輕落入侍從的懷抱。
「殿下、殿下。」侍從急切的呼喊,卻傳不進身處惡夢迷宮的王子耳中。
母親已被數量龐大的白蛇捆成巨大的蛹,然那些蛇的騷動卻沒有因此而停下。纖細的爬蟲
順著脖頸的線條滑下,鑽入衣領,冰冷而黏膩的觸感令他止不住哆嗦。四肢被一圈一圈捆
起,蛇頭在頸際磨蹭,張大的口露出邪惡的獠牙,抵著因驚懼而激烈搏動的動脈。
妒忌,本就是把雙面刃。
白蛇有著同他一般的紅眸,像寶石反射出他的形像。在其中他看到自己的眼,卻如此的熟
悉,是徒勞追尋虛無背影的憂傷、是得不到回報的覺悟、是一直以來,默默伴在身旁的侍
從注視他的目光。
整個人被交纏在細白的軀體間,只剩嘴巴暴露在外。他張口呼喊侍從的名,若是回應感情
,是否能讓靈魂不再孤單?
意識到這點,身上冰冷的束縛變得鬆軟且溫暖,他緩緩張開眼,對眼前兀自擔心的人說「
我回來了。」
片段十‧最後的最後
取得象徵勇氣與希望的紅石榴,白雪般的王子繼承了光榮的冠冕,在他的帶領下,王國在
歷史洪流中留下輝煌的一頁。儘管他一生未婚,但自離開迷幻森林之後,王子、侍從以及
雙生騎士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琴聲漸緩,片刻,吟遊詩人唱道「儘管歲月帶走曾有的童真,靈魂在濁世中漸漸被污濁染
黑,嚮往幸福的心是不變的,永遠不變的……」
高亢的尾音在曠野繚繞,再繚繞,最終被風帶往遙遠的山的另一邊。
=================================The end=====================================
首先感謝企鵝於在下寫作時給與的建議
沒有她的話,這篇大概會變成摩斯密碼吧XD
這次想嘗試新的寫作方法
可是因程度不足寫得卡卡的
感謝看完,希望各位不吝指教^^
PS:每個片段的"他"都是不同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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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著面具,說著搞笑的話語,只因害怕被人群討厭
自暴自棄地自甘墮落,就連幸福都會害怕
這就是失去存在資格的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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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1.251.200
推 crasnowy:((嗅嗅,有吟遊的風味! 02/13 23:39
推 white9cat:好棒的敘述啊~~(好喜歡這種寫法 02/14 08:49
推 neyuki:推推 到後面就瞭解了wwwwwwww 02/14 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