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異域之瞳(三上)

[venilacy (夜雨)]

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司燡璟好一陣子沒見到墨藏溡；雖然是安靜了許多，然而習慣了之

前對方三不五時的叨擾，似乎多了幾分的寂寥。

從打了一半的稿子裡抬起頭來，司燡璟不自覺的看著窗外發愣，視線落在大門上。

一直到陌生的鈴聲響起，司燡璟回過神，才注意到是很久沒用到的電話，會打這個號碼的

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接了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聲音讓他有些微的訝異；對方說的事情，讓司燡璟在掛掉電話之

後陷入沉思。


遙遠的記憶紛沓而至，因為無法再繼續工作，索性拿了茶杯到後院的邊廊坐著。看著院子

裡欣欣向榮的樹木以及小小的水池，偶爾的陽光細碎的灑下，將一切籠罩在一個半陰影的

狀態。


像是他一樣。


司燡璟想起墨藏溡看見他家時帶著驚嘆的表情──對於這個居所的謹密陣法和安排。這屋

子驅鬼擋煞的陣法的確是費煞苦心設置的，從門口的安置的麒麟獸、屋頂的鬼簷雕刻、院

內樹木的品種及摘植位置，每一個地方都是經過精心的計算，來構成一切。

放下手裡的杯子，他環視著院內的一草一木。墨藏溡一定不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與其

說是保護，或許更像是個牢籠吧。要隔離的，到底是他，還是外界的那些？二十幾年來，

他始終沒有答案。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來吧，有些事情也應該讓你知道。」方才電話裡的老人如是說。



他和老人僅有一面之緣，在父親去世之前；滿十五歲時，帶他回去一次，似乎是父親的承

諾。身為一族之長，同時也是他祖父的老人在房內和父親爭執了許久，之後父親帶著他離

開，再也沒有回去過。


即使是父親去世時，也沒有出現的祖父，現在，想告訴他什麼？




＊




醫院。

問明了房間位置，司燡璟慢步往病房走去。祖父的病房，是位在九樓的癌症病房。聽說，

是肝癌末期。


中途經過另一區的時候，司燡璟看見一個清秀的男子進入某個病房，微微的異樣感讓他忍

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對方卻很快的沒入簾子之後。


走到祖父的病房，敲了門，司燡璟進到房子間，看著病床上的老人見到他之後，跟一旁的

女人說了幾句話。

女人離開病房前，客氣的對他笑了笑。


病房內剩下的兩個人對看了良久，老人說：「過來一點，讓我看看你。」

司燡璟依言靠近了幾步，仍是沉默著。

老人看著司燡璟，許久許久之後才又說：「這幾年，你都沒有離開？」

司燡璟看了老人一眼，然後將視線移向窗外，嗯了一聲。

「也難為你了。」老人說著，語氣裡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安撫之意。「當初你爸媽不計代價

堅持要生下你，幸好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什麼大影響。」

看著司燡璟一言不發，老人嘆口氣繼續說：「我肝癌末期，大概也只有一個月了。」

「當初有些事情，一直沒讓你知道，你想必無法諒解我們吧！」老人慢慢的說：「我死後

，會把那些資料都留在那個老宅，你去過的。你要想知道過去的事情，就找時間去搬回去

看吧！我會交代他們。」


司燡璟點點頭表示知道，站起身體準備離開，離開前，老人又叫住他。



「那些事情，你知道不見得比較好。」老人停頓了許久才說。「這是我最後能給的建議，

要不要聽隨你。如果沒有異象發生，或許你就這樣過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可以選

擇。」
















離開病房，司燡璟慢悠悠的走著，經過剛來時那個清秀男子進去的病房時，突然聽到裡面

的人的驚呼聲，忍不住看了過去。

醫生和護士們紛紛趕來，病房內的家屬似乎是哭嚎著說些什麼；而方才看見的男子則不見

人影。


想起方才的異樣感，司燡璟眉頭微微蹙起，眼角看到某個身影閃過，他跟了過去繞到下一

層的樓層。






重症病房。

剛才那個清秀的男子走入一個房間，司燡璟跟了過去，沿途遇到一個護士，對方客氣的對

他笑笑問：「來探病嗎？哪一床的？」

「……864號房的。」司燡璟看著那個房間的房號說。

「啊！」護士露出一個驚訝中帶著同情的表情點點頭。




走到病房門口，司燡璟注意到那是一間單人病房，門並沒有完全關上。他從門外看見剛才

走進去的清秀男子正彎腰靠上床上的病人，然後親吻著對方──很單純的，只是唇碰唇的

親吻。

在那樣的親吻當中，似乎隱約有著一種寧靜久遠的感覺；窗外的光線隱隱透過窗簾之間照

透了進房，空氣中的懸浮粒子在光線中緩緩的飄升，襯著病房裡兩個人的動作，像是凝結

的一瞬間。




那是一幅非常美麗的畫面。



司燡璟不自覺的垂下眼，怕打擾到病房裡的人，不意卻看見地板上的陰影。

陰影裡，看不見清秀男子的影子。


愕然之後，情不自禁訝然出聲，司燡璟沒想到在這間醫院裡，會有其他的眾生這樣光明正

大的出沒；怪不得方才會有那樣的異樣感。



病房裡的那個清秀男子，並不是人。




聽見他的聲音，清秀男子緩緩的抬起頭，嘴角邊飄出一抹白氣，像是天冷時口裡會呼出的

霧氣──那是生氣。是在從對方嘴裡吸食嗎？看著清秀男子變得比方才又顯得單薄一點的

身影，司燡璟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這個鬼，是在餵食病床上的人生氣。


司燡璟不閃不避的看著對方，沒有動作，一瞬間他已經連起目前的情況，這一切其實並不

難猜，但也不是那麼容易理解。方才另一間病房裡的病人會突然病危，想來是清秀男子吸

食了那個病人的生氣，而現在，這個鬼在灌注他吸食到的生氣給這個病人。

看著清秀男子，司燡璟正想開口，卻聽見一旁的聲音。



「阿璟？」墨藏溡詫異的喊。


聽見聲音，清秀男子很快的閃入一旁的廁所，消失不見。

司燡璟回過頭，看見墨藏溡一臉驚訝的問：「你怎麼會在這裡？來探病？」


回頭看看已經不見蹤影的清秀男子，司燡璟看著墨藏溡反問：「你呢？」


「阿齊，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個警察啊，托我來這家醫院幫他看看。」墨藏溡說：「他上

次在這裡遇到一些，嗯，有點奇怪的事情。」說有點奇怪是很客氣，照阿齊的說法，他差

一點死在這家醫院。

「嗯。」司燡璟應了聲。

「你朋友？」墨藏溡看司燡璟站在病房門口，指指裡頭病床上的人問。

「……嗯，算是吧。」司燡璟含糊的說，看看四周沒有人注意，走進病房看著床旁的病歷

單，單上簡單的註明病人的病名和主治大夫，看來，對方是個植物人。



植物人，如果是腦部受損的話，就算挹注再多的生氣，也不一定能救回來讓對方清醒。司

燡璟看著病床上的人想。方才那個鬼肯定不是第一次這樣作，他難道不知道嗎？奪取生人

的生氣再挹注給另一個人，一個不小心，連本身的氣都會消散，更遑論影響他人的生命如

果被發現的話，下場多半是魂飛魄散。就為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的人，情願冒這樣的

風險？


墨藏溡看著司燡璟垂下的眼簾，微微抿起的唇線彷彿流露出些許的憐憫、無奈和同情；再

看看病床上雖然昏迷，面目卻頗為俊朗的男子，心下不自覺的冒出一種複雜的情緒。


「……嗯，那個，也不用太難過，」吞了口口水，墨藏溡為難的試圖說些安慰的話。「植

物人，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暗暗啐了自己一口，這種安慰的話怎麼聽都很愚蠢。



司燡璟莫名其妙的看了墨藏溡一眼，愣了一下知道對方誤會了，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只問

：「你怎麼來的？」


「開車。」墨藏溡說，然後看了看司燡璟的表情。「要不要一起走？我送你……順便去你

家借本書。」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好一陣子沒去找司燡璟；理所當然的，司燡璟絕對

不會主動跟他聯絡。正想著要用什麼樣的理由和表情去找對方，沒想到今天在這裡遇見。


但是說是要借書倒也不完全是理由，簡正齊遇到的事情，他雖然已經有了頭緒；不過某些

事情還是要求證一下，那已經是久遠以前的事情，司燡璟那邊的書裡也許有記載。


「嗯。」司燡璟點點頭，隨著墨藏溡要離開，臨走前，突然回過頭淡然的說：「我會再來

，到時候，希望能和你說說話。」


墨藏溡以為他是對著病床上的男人說話，不自覺的又看了病人一眼；想來對方在司燡璟心

裡有一定的位置，不然一向冷淡的司燡璟怎麼會願意離開他家花費時間來探望。






＊





司燡璟從電腦裡抬起頭來，看著一陣子不見得墨藏溡說：「你要問什麼就問吧。」


「……阿璟，你家到底是什麼背景？」墨藏溡表情複雜的問。不能怪他這樣質疑，而是司

燡璟這裡有些資料太過令人驚訝；他沒想到，連那麼久以前、應該是不為人知的某些事情

，司燡璟的藏書都有記載──即使也不盡完整，但是已經令人不敢置信了。


「……我也不清楚。」司燡璟淡然的說，從桌上的盤子裡捻起一片餅乾。「這些書籍是我

父母留下的，其他的我並不清楚。」


「你父母從來沒對你說過？」墨藏溡極為訝異。


司燡璟默然。他只知似乎是因為他的原因，他的父母被族裡的人半驅逐。這些書籍是他父

親留給他的，他所學習的東西，一半為父親生前所授；另一半則是由書中自學。

「他們沒有提過。」最終，他只這樣對墨藏溡說，信不信隨他。


墨藏溡沉默了一陣子，想起今天在醫院的事情，忍不住問：「你今天去探望的那個人，是

你以前的朋友嗎？」

「……不是。」猶豫了一下，司燡璟還是說了實話。然而想起上次墨藏溡說的話，一時拿

捏不定要說幾分實話，只得輕描淡寫的說：「只是，有點在意的一個人。」

墨藏溡聞言，心下更為複雜，看著司燡璟平時略帶清冷的表情，一時無言。兩人之間安靜

了許久。

「你要的資料，找到了？」司燡璟淡淡的問。

「嗯。」一反平常的多話，墨藏溡簡單的解釋。

從司燡璟這邊書籍的記載裡，他已經查到相關的事蹟記載。雖然關於咒術方面還有些模糊

，但是根據已知的推測，簡正齊是被下了咒，鎖住了關於某些事情的記憶；而那家醫院，

應該是個關鍵地點，和施咒者有脫不了的關係。簡正齊在醫院遇見差點奪走他性命的怪物

，的確如他遇見的白衣青年所說的，是醫院的穢氣集結形成的；但是白衣青年跟簡正齊身

上的咒，應該也有關連。

「那就好。」司燡璟淡然的說。「你……還有要去那家醫院嗎？」

「應該吧。」墨藏溡說。要解決這件事情，就要先找到那個白衣青年。

「嗯。」司燡璟考慮著要不要說出自己遇見的那個鬼。然而，那名鬼親吻病床上男子的模

樣，和看見他時的表情，卻讓他難以釋懷。

那個男子身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惡意，也因此他一開始沒有太強烈的感應。比起過去遇

到的一些狀況，對方的氣不算太混雜；盡管奪食了某些人的生氣，對方身上的氣卻沒有被

污染的徹底，司燡璟忍不住猜測著對方身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再三的猶豫，他終究沒有對墨藏溡說出口。




＊


再一次的，司燡璟來到同一家醫院的同一間病房門外，等了病房裡的護工離開，他表情清

淡的低聲說：「我來找你的。」

過了一會兒，衣櫃的門咿呀的作聲，緩緩的打開門，那個面目清秀的男子慢慢的走了出來

。


司燡璟這才仔細的看著對方，約莫二十初頭，還很年輕的年紀，能夠這麼久不離開，一個

是枉死，一個是牽念執念過深。

關於病床上男子的身分，他已經查到資料，對方原本是某家中型企業的接班人，一年前出

了車禍成為植物人；當時新聞報的極大，關於之後企業繼承人、家族內鬥的陰謀論，也沸

沸騰騰的被炒作了一時。

此外，據報導，同車的還有另一個人，對方當場死亡。



「徐映藍，你是跟他同車的那個人。」司燡璟看著清秀男子輕聲說：「也是他的戀人對嗎

？」



所以，那天那個親吻才會如此的溫柔。

所以，才會花費這麼多功夫、不計結果的想要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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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說，簡正齊和白衣青年的故事，請參考前面的《按軍不動》和《在所不惜》

這裡是續接按軍不動之後發生的事情

嗯，對了，簡正齊最早遇見白衣的時候，他跟墨藏溡還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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