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剛洋君是想問我什麼呢?」
放下手中的筆,偶爾也兼具剛洋專用家教身份的醫生微垂下頭看著面前的
孩童。
「唔…」踩不到地的小腳規規矩矩在身前併攏,放在膝上的雙手像是有些
苦惱地握成了拳。
「其實,是這次學校的作業…」
「唔嗯?」
仔細地聽完,而後微微側著頭思考了起來,「所以說,這次的美術作業是『
夢想』啊?」
「嗯。」眉頭皺出深深一道煩惱的紋路,「我希望長大以後可以當一個像
醫生這樣的醫生,可是…」
看著認真苦惱的小孩,年輕的醫生也跟蹙起了眉頭。「說得也是,雖然說
是很具體的希望,不過太具體了反而沒有想像空間的樣子。」
「是吧?」像是找到知音般地望著面前青年認真思索的表情,孩子圓圓的
眼流露一絲想要抱怨的委曲,「然後爸爸居然說,男人的夢想是要用做的,不
是說出來給別人聽的,所以這個作業很沒道理。」
「原、原先生居然這麼說…」呆了一下才笑了出來,「真不愧是原先生啊。」
「醫生不要附和爸爸啦…」嘀咕了句,看來依然苦惱的剛洋微微扁起嘴。
「啊對不起…」不好意思地笑笑,「不過,這個夢想如果要用比較藝術的
方法來表達…還真難呢。」
「嗯…其實我們是分成好幾個小組在做的,我和小邦、光彥一組……」
眨了眨眼,看著突然低下頭顯得有些沉默的剛洋,「怎麼了嗎?」
「唔,光彥他…」
「是上次剛洋君說過的,剛從本島轉來的孩子吧?」邊回憶著之前聽過的
描述,邊仔細打量著面前孩子像是有點為難又難以清楚表達自己意思的複雜表
情。
「嗯。」輕輕點頭,「小邦他們和光彥處得不是很好的樣子,」想了想修
改了用詞,「應該說,是光彥和大家都沒有處得很好…」
「是因為還不習慣的關係嗎?」
「不曉得…」
就算是孩童也會認真煩惱身邊的人際關係,尤其是在這種人數稀少的島上
,原本數量就不多的兒童彼此之間微妙的權力結構在某些時候根本遠超過大人
的想像。「其實他有說他想回本島去…我想,是因為我有問他本島學校的事,
他才會跟我說吧。」
「唔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笑著摸摸剛洋的頭,「改天帶他來診
療所坐坐吧,也許和一些同學以外的人接觸會好些。」
「嗯!」
「醫生?」從門口探進半顆頭,「有空嗎?」
「彩佳小姐?有病人嗎?」
「醫生有病人的話我就先回去好了。」
「不是啦,」微笑揮手,「是內婆婆問醫生要不要過去他家吃飯,剛洋,
你爸爸出海了吧?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耶~」轉頭看看醫生再看看彩佳,小小的孩子咧開燦爛的笑,「嗯!」
◇
「今天的星星真漂亮呢~」
吃完飯的人們在院子裡坐成了一小圈,望著滿天的星星,五島像是呆愣了
一會兒,突然這麼說。
「以前的人都說,人死了會回到星星上去喔。」
坐在門前的涼椅上有一下沒有下的搧著風,內婆婆一反平常總是尖銳的語
氣,溫柔地笑了起來。
「咦?是真的嗎?」
「傻孩子,就說了是傳說嘛。」摸摸剛洋的頭,內婆婆望向延伸到無盡遠
方的夜空,「這是被留下來的人記住離開的人的方法;也是遺忘他們的方法喔。」
「……」疑惑地皺起眉,「我不懂…」
沒有再回答,內婆婆只是看著天空,好半晌才輕輕歎了口氣。
「醫生?你有聽懂嗎?」拉拉五島的衣袖,剛洋湊到他耳邊小聲的問。
「唔…」跟著望向天空,卻只是不置可否地瞇起眼睛。
「醫生!」
「啊,流星。」
「哪裡哪裡?」追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而後動作迅速地合起雙掌,「請
讓我趕快做完作業吧。」
「向流星許願噢。」在一邊吃吃笑了,「果然是小孩子。」
「我想趕快把作業做完嘛…」有些委曲地扁著嘴,沒一會兒又擠到內婆婆
身邊,「內婆婆內婆婆,你要不要許願?不是說向流星許願很有效嗎?」
「我?」呆了一瞬,「我都這把年紀了…」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著一旁
也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的五島,像是很開心般的笑了。
「願望的話,大概是死的時候能死在五島手上吧。」
像是被這樣子的話嚇了一跳,剛洋在醫生猛然轉頭看著內婆婆之前一把抱
住了她,「內婆婆!?」
「呵呵呵,你們兩個是怎麼,我可是認真的哩。」
伸手撫摸剛洋柔軟的頭髮,望向五島直直注視自己的眼,年老的婦人笑得
雲淡風清,「是別人我可不要唷,五島醫生。」
略為凸出的骨節,鬆弛的皮膚,手背上暗色的斑點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穿透有些阻擋視線的髮絲映入眼底的,是婦人寫滿滄桑的、走過許多歲月
的容顏。
只是無比專注地凝視,而後靜靜的,握住那隻年華已去的手。
過了許久、許久之後,五島很輕、卻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醫生,內婆婆。」
緊緊偎在內婆婆身邊,好半天沒有說話的剛洋盯著自己的手,小聲卻堅定
地開了口。「我想到這次的作業要做什麼了。」
「嗯?」
「是什麼呢?」
「現在保密。」微微握起了拳,突然顯得輕鬆許多的剛洋神秘地微笑,「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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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醫生是被眾人寵愛的醫生;那剛洋君就是被眾人寵愛的孩子吧。
次期醫生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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