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河本就在想辦法讓夜山能習慣人間的生活,又察覺夜山其實對山下的環境好奇,
可是帶著夜山住在沈家村,他卻頭一個不同意。
沈家村戶戶往來緊密,這樣他跟夜山的關係容易暴露,因要販賣動物皮毛與肉食,他
倒是常來城裡,早對城中環境熟悉,要熱鬧的地方儘有,若想少與人打交道便關起大門即
可。
對於沈大河的提議,夜山是沒有半點猶疑的,他雖害怕面對人,可只要有沈大河在身
旁,他便不怕了。
且不論那孩子會不會有人來領,既決定在城中落戶,便要開始找房子,沈大河找了中
人前,先問過夜山,夜山眨著眼說:「我看話本上那三進的宅子便夠住了吧?」
……沈大河開始盤算自己的積蓄,自跟著老獵戶生活,他就一直存錢,也默默掙出一
千多兩,只是一年前常合作的酒樓裡頭的廚子,想出來自立門戶卻手頭緊張,他思索過後
便入了股,現在手頭只餘五百多兩銀子。
三進的宅子若用租賃的倒是租得起,沈大河看了看寶寶,得還聘個養娘,且宅子大了
也得有個婆子灑掃,每個月的用度拿入股的食店紅利應當還付得起。
如此想過一番,沈大河便叫中人尋那三進的宅子,中人見沈大河雖昂揚精壯,可不脫
粗曠氣質,心裡懷疑,雖找了幾間房子,卻也不甚放在心上。
直到夜山當日抱著孩子一起看房,做中人的老李才眼冒精光,殷勤地介紹。
老李自是認為夜山才是主顧,一路上舌粲蓮花。
「胡公子的夫人怎麼沒一起出來看?有一棟宅子,裡頭的小繡樓精緻得很,定能得夫
人歡喜。」看夜山親自抱著那孩子,老李便以為是夜山的,畢竟這年紀有一兩歲孩子並不
奇怪。
夜山有點懵,看了看沈大河,轉轉眼珠便道:「我娘子新喪,留下這孩子便去了,孩
子的外祖家在城外的村子,我此次雲遊到這裡落戶,便是想叫孩子日後跟他外祖家多親近
呢。」
沈大河嘴角動了動,夜山這又是看了哪個話本?
老李免不了又說些勸慰的話,他以為沈大河是夜山的隨從,便沒多跟他搭話,沈大河
一直默默跟在旁邊。
看了第一幢宅子,位在鬧街,宅子小了些,可勝在方便,沈大河心裡想著太鬧了,且
這地段著實不便宜,還未開口,倒是夜山先皺眉頭。「晚上還好,寶寶午睡卻吵。」
老李聞言,忙不迭地又把他們請到第二個地點,這宅子極大,環境清幽,據老李說附
近皆是本城富戶,因前主人犯了事才賣給旁人,這房東還在外地當官,打算過幾年才搬回
來。
夜山又是先表達意見:「這也太大了些,我們原沒這麼多口子要住。」他沒想到三進
的宅子竟然可以大到能住下幾十個人。
老李心裡不以為然,日後多納幾房小妾,說不定還嫌住不下。
但主顧不滿意,老李自然又笑著請他們到第三個地點,此處倒是有些冷清,離鬧街有
點距離,一進又只有三個房間,下人房與灶房在前兩進之間,不過房東收拾的乾淨,小而
美。
「公子別看這地方離鬧街遠,可就在衙門後邊,保證安全無虞,且該有的一點沒少,
公子要安靜讀書,小公子要睡覺玩樂,都是好地。」
第二進跟第三進有個小花園隔起來,夜山一踏進去便雙眼放光,沈大河順著他的眼神
看過去,見是兩棵梧桐樹,便心裡有底。
沈大河這才開了口:「價格怎麼說?」
老李知道這議價的事下人來辦也是正常,便說:「一年租金一百八十兩,若能買下來
就一千兩。」
「一年一百五十兩,若不能我們便不租。」
老李皺了皺眉,待要討價還價,夜山卻清脆說道:「沈大哥,咱們何不買下來?我想
將這花園鏟了,種些青竹。」
沈大河暗道不好,果然老李笑逐顏開。「公子好眼光,這青竹跟公子的氣質最相搭。
」
夜山隱約知道沈大河只租不買是不湊手,便自錦囊拿出一個黃燦燦的金條。「這可夠
了?」
老李傻了眼,沈大河嘆了一口氣,夜山不解,收回手上金條,喃喃自語:「莫非這不
夠一千兩?」
寶寶看到那金條,又伸出胖嘟嘟的手臂,兩手抱著金條不放。
「天色晚了,你跟寶寶也累了,今天先回客棧歇著吧。」
沈大河護著夜山跟孩子回了客棧,幸好老李是公認守信又嘴緊的,一時半刻倒不需擔
心露財引來風波。
沈大河跟夜山諄諄教導:「你那金條少說也有十兩,換成銀子約莫一萬兩,老李這才
被嚇傻了。」
但即使沈大河這樣說,夜山還是不太明白,他拿出一千兩跟拿出一萬兩,為什麼老李
會被一萬兩嚇傻?
沈大河心知夜山對世俗萬事不懂,便又說:「我手上儘夠一年的租金,我打算先在家
裡做著硝皮的生意,待本錢又存夠,再去盤下一小舖子,打點別的營生,眼下只租不買還
是足夠的。」
夜山不明白:「沈大哥,為何不用我的金子?」
沈大河咳了一聲。「怎能讓媳婦出錢。」
夜山這才懂了,沈大河想養著他呢。「可我也想照顧沈大哥呀,而且,若不是因為我
,沈大哥大可買普通的小房子,也無須這樣一年一年租著,既然如此,我也要有所付出。
」
說到這裡,夜山又壓低聲音:「更何況,我那些金子也並非拼命賺錢得來,花了我一
點也不心疼。」
沈大河一時語塞,時人覺得男子漢大丈夫,靠媳婦的嫁妝生活極為恥辱,可夜山又不
是普通人,他擁有的財富十輩子也花不完,如今一千兩銀子不過九年一毛,既不心疼也不
認為沈大河該負擔所有。
「沈大哥,若不是我自私想留下這孩子,你這些日子何需忙進忙出,打點這些那些,
我雖喜歡你照顧我,可我也想讓你無後顧之憂,你若不拿這些金子,我自己也是不會用的
,倒是讓那些金子白費了。」
想到剛才夜山天真地拿金條出來付錢,沈大河不禁失笑,看夜山殷切地看著他,便點
頭同意。「罷了,若只拿我那點錢,倒讓你少了竹林可看。」
夜山也笑了。「其實那園子也還不錯,就是有些庸俗,我見書上寫江南園林精緻絕麗
,以後我改了主意,還可再造些小橋流水。」
「我對那些無甚興趣,你打點便可。」
夜山好奇。「沈大哥你就沒有喜歡的景色?」
「宅子嘛,能住便罷,以前聽師傅說去過大漠,在那裡沒有磚瓦房屋,一個個帳篷矗
立其間,逐水草而居,哪裡像咱們中原對宅子這麼講究。」
夜山眼神亮閃閃的。「沈大哥的師傅還去過大漠?我也見書上寫過大漠的無邊景色,
會使人心胸開闊,不知是否真的。」
沈大河撫了撫夜山的臉頰,心想著若有天能帶夜山去看那大漠草原、江南園林,夜山
必然會開心得不得了。
但山遙路遠,且不說銀錢的事,一路上安危未知,夜山又長得如此脫俗絕色……
「寶寶睡了。」夜山打了個哈欠,便在床鋪內側躺下。「沈大哥也快來歇著?」
「……。」沈大河看著兩人中間那呼呼大睡的小胖子,有些氣悶。
夜山怕孩子獨自睡出意外,從抱來的第一晚就這樣放在兩人中間,是以這幾日竟未曾
親密。
沈大河心想,得趕緊把房子買了才行。
隔日沈大河獨自出去辦事,先去錢莊把那金條兌了,只拿著一千兩銀票,其餘用夜山
的名字存著,然後先去找老李把那房子買下來,自然拿夜山準備好的身世來搪塞老李,是
以老李真當夜山是天真單純不問世事的富家貴公子,他滿口答應絕不透露夜山這個外地來
的富翁給旁人知道,且沈大河答應他不再討價還價,一千兩反正買下那宅子,不管其他。
本來就留了讓人殺價的空間,這是答應老李除了給房東的開的底價,其他歸自個兒了
,老李更是喜不自禁,打算以後嘴巴閉得牢牢的,不讓人知道夜山這個外地人有多富裕,
他做中人自是不單料理房屋,還有其他各種事,得牢牢抓著夜山這客戶才行。
沈大河又囑咐老李叫人趕緊把竹林弄上,再找個養娘跟灑掃廚灶婆子,他跟夜山都不
欲家裡多閒雜人等,琢磨兩個下人便夠了,這些錢倒是他拿出來的,畢竟是他跟夜山兩人
第一個家,他還是想出些心力。
回客棧路上,經過租賃馬車的地方,想起昨天夜山抱著寶寶走了大半天路,細嫩的腳
底就起了水泡,讓他心疼不已,便又回頭找老李給那宅子騰出馬房,打算買輛馬車給夜山
用。
又去腳店付錢讓人把騾車駕回沈家村,他從前也為入股食店的事在城裡盤桓幾日,村
裡只當他是為了販售獸肉皮毛,倒未曾在意,甚至有那愛說閒話的,猜測他是為了在煙花
酒樓逍遙,才在城裡樂不思蜀。
如此忙乎幾日,終於能從客棧搬到宅子裡,前一夜,沈大河叮囑夜山對外得說自己是
他的馬夫。
夜山不喜。「為何沈大哥不能說咱們是結伴同行讀書的?沈大哥也識字呢。」
沈大河笑了。「我這模樣看起來可像是要科考?做馬夫正好,你出門我便可幫你駕車
,保護你的安危。」
夜山福至心靈。「沈大哥何不做我的總管?我大小事付託於你,旁人也不能懷疑了吧
?山裡的金子我也想存在錢莊呢,我又不懂這些,讓總管來做正好。」
沈大河皺眉,覺得自己也不像總管模樣。
「馬夫可不得住在馬房旁邊嗎?總管是不是就能同我住在第三進?」
「……那我便做你的總管吧。」
總管自然也是不能住正房的,但二三進間還有兩個耳房,正可拿來做給總管住的下人
房掩人耳目。
隔日喬遷,他們都沒啥行李,沈大河讓夜山跟孩子坐在車中,自己駕著馬車到了新房
,老李正帶著養娘跟婆子在門口等著。
彼此招呼過一番,養娘跟婆子沈大河先前就見過,夜山是頭一回見,老李又介紹一遍
。
養娘叫李慧,年約三十,人雖清秀,但因著寡婦身分,只穿著素青衣衫,一臉清淡神
色,據老李說從前也做過養娘,養的那哥兒大了,原主又不甚富裕,便將她放出了來,簽
的是二十兩的死契。
那灑掃婆子夫家姓秦,大家都叫她秦婆子,說是四十出頭,看起來卻有五十多歲,滿
臉皺紋,就住在附近巷子,宅子讓她收拾得乾淨俐落,也能負責灶上,因還有一個女兒在
家養著,只簽了活契,一月二兩銀子,約定每天做好灑掃廚上事情,便可歸家睡覺,清晨
再來。
夜山想著話本上都說要給下人見面禮,還讓沈大河幫他備了兩吊錢,兩個人各給一吊
,李慧接了恭敬的低頭道謝,秦婆子眉開眼笑,忙將一吊錢揣進懷中。
「公子不喜人打擾,無事不得到後頭去。」
沈大河面無表情地吩咐,兩個下人有些畏懼,諾諾應是。
夜山又忙說:「沈大……沈總管照顧我的起居,平時也忙著,你們無事也莫纏著他。
」
沈大河神色一僵,李慧跟秦婆子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但也一同應是。
老李見一切安置妥當,與沈大河交割了財物契約,又恭維一番便離開。
沈大河帶著夜山熟悉宅子,第一進與宅門之間做了馬房,第一進是正廳,一二進間有
廚房跟下人房,李慧暫且帶著孩子住在第二進起居,等孩子大了就得到下人房去住。
這些日子衙門仍無人通知,就算寶寶是被拐帶出來,等家人來尋說不定也要經年累月
,不管如何,既表面上跟人說了這是夜山的孩子,便要做出樣子,第二進布置的小兒臥房
極為精緻巧思。
沈大河想到對衙門的說法跟對老李講的對不上,但這陣子事情繁多,倒無暇理會,只
能容後再議。
夜山過了第二進,果見一片小竹林綠意盎然,叫人看了心情舒暢,兩棵梧桐矗立在旁
,寧靜穩重。
李慧跟秦婆子隔在第二進外,夜山看了看靠牆的兩間耳房,裡面收拾的簡單粗糙,雖
符合沈大河給人的印象,可夜山心知沈大河是壓根沒打算自己睡的。
便進了正房,小廳裡擺著檀木桌椅茶具,一邊是書房,另一邊是臥室,不像第二進那
般色彩華麗,此處倒是溫馨清爽,床帳用了淡青色,被鋪也用同色系,裝飾確像一個翩翩
佳公子的起居之處。
「你萬事交給我,如此可喜歡?」沈大河溫聲問。
夜山坐在床上,摸著床架用的木頭,有一股淡淡清香,令人心曠神怡。「沈大哥看著
不拘小節,卻很是仔細,我極喜歡的。寶寶今夜就要跟李娘子同睡嗎?」
沈大河眸底黑漆漆的,讓夜山看了心跳漏了半拍。
他在他身邊坐下,低聲說:「也該讓孩子早點跟養娘親近。」
就在沈大河離夜山唇瓣只有一指距離,夜山說:「我倒是願意一直養著寶寶的,也不
知能不能讓我真收養他。」
沈大河皺眉,把來歷不明的孩子記在自己名下,若日後親生父母來尋,卻是一大麻煩
,他願意讓夜山養著,是見夜山極喜歡那孩子,而自己是不會反駁夜山的。
「我去衙門再問問。」
「沈大哥,咱們給寶寶取名可好?一直喊寶寶總不是辦法。」
沈大河的大掌已握住夜山柔軟腰側。「取什麼?」
「我想了幾個名字,例如張珙、王宙……」
「……話本?」沈大河停手。
夜山點點頭,不覺有異。「沈大哥也想想吧?」
沈大河知道這取名的重責大任要落在自己身上了,想了想。「我是看了你在月下跳舞
自此念念不望,就叫寶寶『胡月』如何?」
夜山將「胡月」二字反覆念叨,露出微笑。「我喜歡。」
沈大河解決了名字的事,手下又開始動作。
直到沈大河覆住夜山的嘴唇,夜山才明白,原來得跟著他姓呢,他以為叫孩子張珙、
王宙也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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