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荻 ─── [在天與雲的邊境上] ˙ 第六幕
雲飄揚在蔚藍的天,天保護著純白的雲。
在天與雲的邊境上,
你看到了什麼﹖
是藍與白完美的和諧﹔
還是沉穩和隨興的瞬間。
但是,別忘了。
天仍然是天;雲依舊是雲。
永遠找不到,彼此交融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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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車站───
「啊~~~真好﹗﹗﹗我終於回到東京了……還是東京適合我,
早知道,就不去什麼德國唸書了﹗在那邊可真是把我無聊死了﹗」
一個纖麗的身影興奮地,從將要靠站的火車車窗上探了出來,
眼神盪漾著久別歸鄉的快樂,對於一幕幕映入眼前的熟悉景觀,
心裡的興奮自然是難以言喻的。
「既然已經提早回來了,就乾脆偷偷地回去好了,讓他們嚇一跳﹗呵呵﹗」
當火車蜿蜒如大蛇般的車廂,緩緩駛入月台靠站時,他便提著行李,
身手俐落的跳下車,完美的著地。
「好﹗就這麼決定了。」
他邁開輕鬆的步伐,提著行李,往車站出口走去。
雨宮家───
近午時分,從二樓最右邊的琴室中,明黑色的平台鋼琴,流逸著清亮的旋律。
歡樂而又夾帶著與生俱來的憂鬱與哀愁,悠揚的曲子不時透露出作曲家的心境,
也是他一生的寫照。
舒伯特的第一號鋼琴即興曲。
恰好配合深秋的淒涼。
沙桐全心全意地彈著琴,他身後的沙發上,坐著被他硬拉來的宗次郎。
曲子的最後一個音輕輕的消逝在聽者的耳邊。
「你覺得怎麼樣﹖宗次郎﹖」
沙桐隨意地問著。
「呃……對不起﹗沙桐少爺,這種東西,我實在不懂,
我只覺得這是首很美的曲子。」
如果問宗次郎劍術,那當然是難不倒他,可是要他發表對音樂的意見,
可就有點問題了,更何況,這還是西洋的玩意兒,總而言之,就是尚待加強。
「沒關係。」
沙桐輕笑了一下。
「我只是要有個伴陪我練琴而已,並不是要一位評論家。」
沙桐對宗次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一股相當的好感,
另一方面他也對宗次郎有著莫名的期許,
期許…
也許是覺得宗次郎身上帶著改變現況的力量。
一種『動』的力量。
因為整個家已經沉寂太久了﹗對於過去發生過的一切……
是一個永遠不會遠離的陰影﹗
所以最近沙桐這幾天下午,都拉著宗次郎陪著他練琴,
而宗次郎也總是面帶微笑的,盡職地陪著沙桐,沒有任何抱怨。
他想,只是輕鬆的坐在軟軟的沙發上旁聽,也是挺不錯的。
沙桐想繼續彈琴,但是又似乎想起什麼的放下手,轉身面向宗次郎。
「宗次郎,你來這裡也快三個禮拜了﹗還適應吧﹖」
「嗯。我在這裡的工作蠻順利的﹗」
宗次郎微笑著回答。
的確,他在這裡日子過的相當愜意,
他是覺得這裡並不需要他的幫忙,但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當初會決定留下來。
「那就好,我聽丹谷管家說,你是從京都來的,你的老家在京都嗎﹖」
宗次郎微微遲疑了一下。
「不是……。不過,我在那邊住過一段時間。」
「這樣啊,那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沒有任何家人……」
雖然宗次郎臉上仍然是微笑著,但他的聲音,有點讓人抓不到焦點的感覺。
親人……如果,他們也能算是我的『親人』的話……
他們…全死在自己的劍下。
記憶的齒輪,又重新倒轉到那個雷電交加,下雨的夜晚,
在那個決定宗次郎一半命運的雨夜。
現在才發現自己一向討厭雨天的原因,難道是因為那一天晚上的關係嗎﹖
而無法形容的感覺,卻從心底攪上,沉重陰暗,像鎖鏈般,漸漸緊勒著我。
那是…被稱為『罪惡感』的情緒嗎﹖
由於殺了自己的親人,所以才有這種感覺。
但,現在為什麼有了感覺﹔
而那時卻沒有發覺到﹖
「對不起﹗我好像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
沙桐注意到宗次郎突然地神色凝重的陷入沉思,唇邊的微笑也冷了下來。
「……沒、沒關係,我只是…」
真是糟糕…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一點你過去的事而已,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就不用勉強了。」
沙桐習慣性地撥了下被紫色緞帶紮的整整齊齊的及肩黑髮。
「沙桐少爺…過去…你覺得過去對一個人很重要嗎﹖」
這只是宗次郎順著沙桐的話而提起的問題。
「…我想每個人的未來跟自己的過去,是有著相當重要的關聯性。」
「相當重要的………﹖」
沙桐認為宗次郎好像不太懂他的意思,事實上,宗次郎的確不懂。
「現在所想要去的地方或是想要做的事情,它的原動力都是來自過去,
然後才能造就『未來』這個名詞,這兩者是互相串聯影響的﹗
我想你也是有你的原因,有你的理想,才會一直在外面旅行的吧﹖」
沙桐在後面特別加強了語氣。
「這是因為人類沒辦法忘掉過去,也不可能忘記﹗」
「………」
宗次郎低頭沉思不語,而沙桐則端起放在小桌上的紅茶淺嘗了一口。
接著用著幾不可聞的聲音繼續說︰
「因為哥哥就是這種人。」
「荻少爺嗎﹖﹗」
宗次郎彷彿像是聽到重要訊息似的抬起頭來,
但沙桐好像沒有要延續話題的意思,只是繼續喝著他的茶。
「茶冷了。」
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請等一會﹗我馬上再去重新沖一壺送過來﹗」
宗次郎立即站起來要離開琴室,卻被沙桐攔了下來。
「不用了﹗這樣就可以了,我對喝茶沒那麼講究。」
沙桐也舒服的坐在沙發上,他觀察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宗次郎,
在他眼中,宗次郎面貌清秀,身形單薄,總讓人覺得他很柔弱需要保護的。
卻又時時散發著一股堅毅的意志,對某種信念堅信不移的意志。
雖然沙桐不知道這個信念是什麼。
柔弱與堅強,沉穩與瘋狂的交錯。
就是現在的宗次郎,一切都是這麼不確實,隨時隨地都在改變﹗
跟過去的他已是大大的不同,那麼,未來的他呢﹖
過去、現在、未來,人一生的命運就被這三樣東西連成一線的。
……哥哥跟宗次郎,此時似乎是重疊的,但又不完全是。
沙桐心裡也是思緒百轉。
……宗次郎的過去一定不單純……要不要調查看看呢……
「對了﹗聽說你前幾天進去過哥哥的畫室了﹖」
突然地轉移話題。
「……那是不小心的﹗我只是替千鶴送點心過去的。」
「那也相當難得了﹗畫室可是連我都不能進去的,有很多畫吧﹖」
「嗯。」
「那些都是哥哥從德國帶回來的,我只在那些畫被搬進畫室時
看過一次,大部分是他自己畫的人物畫。
我想…畫畫算是哥哥的唯一的興趣吧﹖﹗」
沙桐突然神情有些黯然,把手中端著的茶杯輕輕放回桌上。
「沙桐少爺,為什麼荻少爺的眼瞳是灰色的呢﹖」
宗次郎問了個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因為我的祖母是具有俄國的血統,不過已經有點遠了,
但還是有瞳色的特徵,所以哥哥的眼睛才會遺傳到祖母的灰色眼瞳,
當然,眼睛的顏色和普通的日本人不同,,旁人對他的態度就不是很和善了。不過哥哥倒是忽視這一些,努力地想完成自己的理想,
想學習西方的進步醫術,在日本當個醫生。」
這是宗次郎第一次對雨宮荻這個人,有了基本的了解。
「接著他就到德國學醫,但當他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沙桐說到這裡,臉上明顯流露出幾許無奈。
「我是不太清楚到底在德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但它一定對哥哥來說,是相當大的打擊。」
「也許…跟那幅畫有關。」
跟自己很相似的男子……
宗次郎又想起那幅奇特的畫,跟荻當時的反應。
「畫﹖什麼畫啊﹖」
「沒…沒事﹗剛剛只是宗次郎自己在自言自語而已。」
……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要瞞著沙桐少爺呢﹖
這對我並沒有什麼好處。
……好像自己的意志沒辦法由自己掌控了……
叮咚﹗叮咚﹗
樓下的門鈴此時大聲地響起。宗次郎反應靈敏的起身。
「好像有人來了﹗沙桐少爺,我先下去看看,對不起﹗」
「沒關係。你去吧﹗」
宗次郎向沙桐行了禮,然後離開了琴室,靈巧的走下樓梯,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秋荻 第六幕 2000.5.13===
……這個第六幕,對愛染來說,實在太棘手了﹗這星期光想著如何修這篇稿,
就讓我腦神經斷掉了無數根﹗>_< 但是情節還是往很奇怪的地方發展,
這實在是…….
希望大家看了多給一點意見,讓愛染多參考參考,
對下一幕也會有很大的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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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雪地上的長刀與短刀,終於交錯成十字。
禁忌的十字,命定的十字,不可磨滅的十字。
是刀,就要沾血。
是雪,就要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