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荻 ─── [迷惘之城] ˙ 第十三幕
也許，開始旅行的目的。
只是想，尋求一處安穩的地方，能夠收容自己早已破敗的心。
我最需要的，並不是己身的堅強。
僅是盼望，真的會有人會愛我，保護我………
京都 ───
男人這次離開了東京，現在是站在京都清水寺大殿左邊側堂的奧院前亭，
整個人倚靠在帶著歷史歲月濃的化不開的木頭欄杆旁，
從這裡整個清水寺大殿跟京都市街都可以盡收眼底。
冬季的清水寺，雖缺少了春櫻秋楓這些繽紛多彩的絕色勝景，
但石板小路鋪滿落葉的淡黃，以及形勢依然挺拔矗立的樹林，
點綴上林梢的銀雪，這也是京都景致的另一種美。
那是簡樸清淡的美，兼帶點禪意的趣味。
無論何時來京都，任何一景一物，都能領受這座古都不同的卓越風姿，
這是作為新都的東京所及不上的。
也許就是京都的景色太過迷人，
所以同樣也讓人常忘記歷史在這裡駐留過的痕跡。
可是，有些事情是永遠是忘不了的，而且依舊持續。
「……只可惜現在不是春天，但是…這樣也很美，美到足以在這裡結束一切……」
彷彿對著無形神靈祝禱似的的語氣，男人微闔上他那形狀細長的丹鳳眼。
倨傲又俊逸的臉孔上，一道神秘莫測的神情彌漫開來。
他擁有的是無窮的耐心，絕不急躁，不會讓任何不在計畫內的破壞因子存在。
他也可以花盡自己一生的時間，散盡一切的家財，只求自己要做的事完美無瑕。
如果要他和雨宮家同歸於盡，也無所謂，這單純只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
他要自己下的每一步棋都是可以得到該有的報酬。
進與出，雙方都要平衡，是他一貫的信念。
山上刺骨寒風的穿透，讓他不由得拉緊了衣服的衣領。
「我們走吧。」
「是。」
忠心的僕人仍舊跟隨到了京都。
民宅裡裊裊升起的炊煙，襯托著澄橘的落日，耀眼卻失溫的陽光。
離去的前一刻，他望向凝不住焦點的遠方。
「你說…要不要去買點清水燒，送給客人呢﹖」
在餘輝之中，他稍嫌蒼白的薄唇勾起一個純粹無害的笑容。
『詛咒』，仍在繼續。
或者說，是滿足自己『快樂』的復仇。
這裡是一座靠近京都知恩院附近的舊宅院，屬於冷泉院在京都家業的一部份，
由於位在寺廟附近，所以四周環境相當清幽，平常只有參拜的信眾會經過。
沙奈的葬禮結束之後，優人以他在商場上最厲害的武器。
───三吋不爛之舌和無以倫比的魄力。
半建議半強迫的要荻與沙桐，暫時到京都去散心，也算是避避風險。
因為他覺得這兩個人再留在東京，實在是一對刺殺的明顯目標。
秘密的先離開東京，再私下調查兇手，是優人所比較贊同的方式。
為了安全起見，兩個人要分別離開，所以荻早了沙桐一星期啟程前往京都，
所走的路線也不相同，另外，荻要宗次郎一起去京都。
這是他對宗次郎所作的額外要求。
宗次郎真的沒想到在離開京都半年多之後，自己會又再回來。
挾雜著太多過去的城市，在他到目前為止的生命之中，
京都佔據了一個極重要的地位。
宗次郎當初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而現在，京都的景物一如往昔，但是宗次郎心境上的變化，是難以言喻的。
重回舊地，是在什麼不可抗力的因緣之下促成的呢﹖
在到京都的旅程上，宗次郎有時候就會覺得自己，
好像又被命運隨意擺佈了一次，感覺似乎要重頭再來一遍。
他會遇見以前的自己。
……其實我也可以不要來的，可是，我卻又……
宗次郎很清楚，這是自己的意志選擇的，只是他不想去承認。
為了那個承諾……
有很多人不論經過再遠再久的旅行，還是會回到原本的起點。
在漫長的旅途之後，才發現自己所追求的，原來一直都在自己要離開的地方。
這是一種奇特的定律，但不知道會不會在宗次郎身上得到另一次的驗證。
抵達京都之後的一切事情，大多由優人一手包辦，荻並沒有太多意見。
沙桐則要再等一陣子才會到。
京都風平浪靜的，像是永遠不會有災難降臨似的。
這段寧靜，將是掀起巨濤的前奏曲。
荻站在帶有點中國風格的小院中，盯著魚池裡活蹦亂跳的鯉魚。
鯉魚優雅地在水裡悠游自在的，什麼都可以不要煩惱，但人就不一樣了……
「荻少爺，今天晚上吃湯豆腐好嗎﹖」
「……………好。呃﹖」
好一會兒，荻才反應過來，望向身後，已經開始準備的發問者，
是提著菜籃子裝滿著晚餐材料的宗次郎。
「…宗次郎﹖」
荻看著宗次郎動作俐落的，在屋簷下架起小火爐，生火。
上面擺了一個裡面預先放好底湯料的灰白色砂鍋。
宗次郎停了一下手邊的動作，看看即將轉變為暗藍色的天空。
「今天晚上的天氣也不錯，在院子裡吃晚餐挺好的。」
冬季的天色暗的迅速且早，深藍色夜幕早已低垂，屋子裡點起了明亮的燭光，
黃色的光影越過紙格拉門，擴散到屋簷下。
只有兩個人的平穩且寧靜的閒居生活………
就算是短暫的也好。
宗次郎淡淡的對荻笑著，不著邊際的笑容，如幻影般，
瞬間消逝在他清秀的容貌上，僅存橘色的火光跳躍著
霎時，荻被這個笑容迷住了，雖然仍是微笑，但是宗次郎帶著『感情』的笑意。
荻走回到屋前的長廊坐了下來。
長廊上擺了兩瓶清酒，幾碟佐料跟醃漬的小菜，
京都有名的食品之一，就是醬菜。
而最重要的主菜是快要下鍋的，一大盤的豆腐。
「冬天來京都…這樣只剩下過年時北野天滿宮的臘梅可以賞了……﹖」
讓荻從無邊際的思緒中回來，是剛剛宗次郎那眼底一閃即逝的憂鬱。
是他們來到京都這幾天，宗次郎常常不自覺流露的憂鬱。
可能連宗次郎自己都沒注意到，具體的說，就是對京都有種難解情結的感覺。
宗次郎之前在京都曾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吧﹗
荻從來就沒聽宗次郎提起過他以前的事。
如果要問的話，要拿什麼當做理由呢﹖
這是一個困擾荻很久的問題。
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跟宗次郎的關係，是相當模糊的，
用什麼名稱去安置，都不適合。
不是主從，也不是朋友，更不是情人。
他不知道宗次郎對他是怎麼想的﹖
現在的宗次郎就只是單純的遵守他那晚的承諾，『陪』著自己而已，
所以他才會答應自己到京都。
那剩下的呢﹖除此之外，難道都沒有任何其他感情的因素了嗎﹖
如果有一把能切開人類心裡想法的手術刀，荻一定會拿來用在宗次郎身上的。
荻絕不是將自己之前戀人的影子加諸在宗次郎身上，他也不想這麼做。
他只想單純去愛宗次郎，在荻眼中，宗次郎是需要有人去愛，去保護的。
應該要像珍貴的的寶物，好好疼惜的。
但荻知道，宗次郎沒有得到過。
經歷過他所不知道的不幸，而將那不幸壓在他的笑容背後。
但從他無意間從神色之中洩漏的情緒，還是帶著一絲對愛的盼望。
可是，宗次郎對『愛』的定義在那裡呢﹖
……一定跟自己不一樣吧……
陷入膠著狀態的感情。
心情沉悶的荻，自己就倒起身旁的清酒來喝了。
「等一下就可以用飯了。」
蹲在地上殷勤照顧著爐火的宗次郎，站了起來，要到長廊上拿豆腐，
卻被荻抓住了衣袖。
「宗次郎，坐下來。」
荻讓宗次郎坐在身邊，跟自己面對面，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反正跟理智毫無關係的情感搶先了一步，就讓荻伸出了手，先拉住宗次郎再說。
「荻少爺……吃飯前喝酒…不太好……」
宗次郎還是微笑著，但他對跟荻這樣近距離的對談，心底會沒來由的慌張。
向來清亮的黑瞳，此時帶著迷惑望著荻，他看到灰色眸子裡透露出的炙熱情感。
宗次郎不自覺的移開了目光。
而心底一直盤踞的感情矛盾越來越明顯。
愛不愛﹖喜不喜歡﹖到底自己是要做什麼決定﹖
要選擇什麼樣正確的路﹖
同樣的疑問及迷惘從來不停止的出現在宗次郎的心裡。
不知從何而來的害怕，慢慢的襲上。
得到幸福，這應該也是一種信念。
跟原來的目標比起來，覺得自己更想要幸福。
既然想要幸福，那自己又在害怕什麼呢﹖
『你的笑容跟那個人很像。』
腦海飄閃過沙奈說過的話，宗次郎像是被什麼東西震撼了一下。
……自己是不是變的更軟弱了﹖才會有比當初更多的迷惘……
弱﹗
我不想變的更弱﹗
如果喜歡一個人會是這樣的話……
『請你選擇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我真正想走的路是………
「宗次郎……」
猶豫了這麼久，荻決定想說出自己的心意，
雖然他覺得事情不會變得更好，至少不會更糟，
總是比現在兩人那種曖昧模糊的感覺要好得多了。
荻將宗次郎拉近自己。
他撫摸著宗次郎黑色的頭髮，細細軟軟的，映著屋內溢出的燈火，
像綢緞一樣閃著光澤。
「我愛你。」
低穩的聲音，在冷冷的夜風中滑開。
「荻少爺…你會冷嗎﹖」
荻沒料到宗次郎居然會這樣回答他，但宗次郎抬起頭來直視著荻，
眼裡只漾著無盡的黑，沒有情緒上的起伏，白晰的臉龐上，
空空蕩蕩的連笑容都沒有。
宗次郎主動吻上了荻的唇，柔嫩的觸感稍觸即離。
吻，冰涼無情。跟宗次郎的體溫成了極大的對比。
靜了幾秒，宗次郎用一種彷彿講話的不是自己的語氣緩緩開口。
「我可以遵守我的承諾……但是…我不會愛你。」
『天劍』，是不需要會成為迷惘軟弱的感情。
這就是我所選擇的。
決定的同時，苦澀的感覺，也從宗次郎心中蔓延。
===秋荻 第十三幕 2000.6.24===(2000.7.17 修定版)
寫and修稿進展越來越慢……好像連我都越來越迷惘了。(迷惘=懶惰^^;)
愛染最近心情不好，加上一天到晚聽蕭邦的『送葬進行曲』，
秋荻也就不知不覺走向悲情路線了。
離小宗揮劍的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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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你們的路
觀望四處
我相信在這裡並不是你們的全部
我相信在這裡仍有許多遺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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