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ster ──── 極短篇˙其之四 【不在預計裡的相遇】
『有誰能跟野獸一般。』
『有誰能挺身與野獸為敵。』
但是…能與野獸為敵的人，難道不是更可怕的野獸嗎﹖﹗
捷克────
在廣場的噴水池邊，有一團由學生組成的弦樂四重奏，正做著業餘的表演。
配合著大提琴的渾厚音色，小提琴的樂聲，悠揚地滑動在偌大的廣場上。
激昂、哀傷、憂鬱，透露著無盡的沉淪。
舒伯特的『死與少女』，淒迷的第二樂章。
即使是愉快的樂段，仍是擺脫不了死亡的陰影。
樂聲終止。
圍觀的群眾熱烈的拍手，混合著銅板被丟進餅乾鐵盒中的清脆聲響。
「謝謝大家今日的欣賞。」
負責小提琴的年輕男子，恭敬的行禮，接著拿起了鐵盒，
與同伴們收拾好樂器，他準備離開廣場。
「像這樣子賺點外快，也挺不錯的。」
一名高瘦的男子開了口。
「是啊，也可以順便練習多一點的曲子，還能改善登台恐懼症。」
「什麼登臺恐懼症﹗你連能不能正式登臺表演，都還是個大～問題呢。」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吉岡貝﹗我有這麼差嗎﹗」
略矮的男子的臉孔立刻浮現不服氣的表情。
「你又不像辛德曼，人家可是教授眼中的天才學生，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是、是、我是比不上辛德曼，那你呢﹖﹗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 ………」
辛德曼似乎心不在焉的走著，吉岡貝瞪了他一眼。
「……你幹嘛老半天都不說話，我剛才在稱讚你耶﹗」
「是、是嗎﹖」
辛德曼一臉莫名其妙的望著同學。
「你在發什麼呆啊﹗不太對勁喔﹖﹗你最近老這樣魂不守舍的，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
「回答的這麼快，那就是有。」
吉岡貝臉上明白寫著『我才不信』的表情。
他是考慮如果當不成大提琴家，就改行當刑警，
現在倒是可以練習一下如何盤問『犯人』。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我還有事，先走了。」
辛德曼突然加快腳步離開了廣場。
「喂﹖﹗辛德曼﹗你要去哪裡﹖﹗」
「算了﹗不要追他了﹗ 看來…辛德曼還不能接受那個事實。」
另一名男子淡淡的開口。
「…不是…都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卡捷爾﹖」
「嗯…這也難怪，因為實在是發生的太突然了 所以 ……可是他很堅強的。」
卡捷爾略微皺起了眉。
「不要太擔心他了，時間一久，他一定可以慢慢淡忘的。」
吉岡貝用力地拍了一下卡爾捷與維勒的肩膀。
「先別管辛德曼了﹗哪﹗我們去找個餐館吃午飯吧﹖」
用鑰匙打開了門，只有中午刺眼的日光穿透室內。
沒有人。
「德瑞卡 ……不會回來了。」
辛德曼隨手將小提琴盒擺在玻璃茶几上，整個人懶洋洋地陷進沙發中，
抬頭看著天花板的吊燈。
不能再想她…這對我們兩個都好。
德瑞卡的決定是對的。
「以後，就只有你跟我一起努力了。」
他轉頭看著茶几上的小提琴喃喃自語著。
「我相信，你絕對不會離開我的。」
辛德曼重新打開琴盒，拿起小提琴，如鋼索一般的凜冽琴音，
迴響在小小的房間內。
溫柔浪漫的旋律，辛德曼專心的沉醉著。
期待被救贖的音色。
但還是少了什麼東西，自己好像掉了一樣東西。
那是成為音樂家的必須要素。
什麼東西﹖
曲子結束。
啪啪啪﹗
有人鼓掌的聲音。
「 …妳是誰﹖﹗」
辛德曼放下琴弓，看向自己房門口的方向。
一名與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
「對不起，打擾你的練習了。」
女子清麗的臉龐上，綻出淡淡的微笑。
「我是昨天才搬來隔壁的新房客。」
「新房客﹖這裡的房間很久都沒有新房客了，
離超市跟公車站有一段距離，不怎麼方便。」
辛德曼感到蠻好奇的，他將小提琴收好，放回釘在牆壁上的木架上。
「不過，我很喜歡這裡，很安靜。」
「抱歉，剛才我忘記關門了，吵到妳了吧﹖」
「沒有，我正要出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拉琴，音色很美，
就不自覺的站在這了，那是…很寂寞的琴音 ……」
「…………」
有那一瞬間，辛德曼沒辦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似乎有一種令人不得不著迷的氣質，在漸漸地瀰漫，侵略著辛德曼。
危險而黑暗的，但也是甜美而又充滿誘惑的。
女子金色的長髮隨著微風輕輕飛揚，折射出如陽光般的耀眼之色。
「剛才是舒伯特的『聖母頌』吧。」
「嗯…妳也聽古典音樂嗎﹖」
「蠻喜歡的。」
微笑的波紋擴大。
優雅而寧靜的笑容。
「我收集了不少古典樂的唱片，也有一些很稀有的版本，
如果妳想聽我可以借妳。」
辛德曼一點都沒發現自己好像對陌生人過於熱心了。
「那真是太好了。」
「哎呀﹗居然還沒有介紹我自己，就跟妳聊了這麼久，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我不是也還沒介紹我自己嗎﹖」
總覺得跟她聊天，心情就會愉快了起來。
真奇怪。
辛德曼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容貌出眾，氣質高雅。
不太像會在這種大多是窮學生租屋的地方出現的人。
看起來，她就像貴族小姐一般。
從哪裡來的呢﹖﹗
「我是，諾亞˙辛德曼。」
「聖經裡的名字…」
長長的眼睫底下，蔚藍色的眼眸，略顯一絲迷茫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手錶。
「我的名字是…啊﹖﹗對不起﹗我來不及趕公車了﹗
等我回來再告訴你，可以嗎﹖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妳先走吧﹗再見。」
「再見。」
辛德曼呆呆看著女子纖麗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剩下高跟鞋的殘響。
「好美的女孩。」
我找到你了……『約翰』。
我一定會殺了你﹗這是我不斷尋找你的意義。
在我輸給自己的真心之前，一定要……
晚上七點鐘，吃晚餐的時候，超市中三兩個稀稀落落的顧客，推著購物車，
穿梭在一排排高大的貨品架組成的巷道裡。
「今天晚上要買什麼東西回去煮呢﹖只有一個人而已，煮什麼都不方便。」
辛德曼雙手提著購物籃，一個貨架的逛過一個貨架。
他已經在這裡漫無目地的閒晃的快一小時了，但是籃子裡仍是一樣東西也沒有。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為了買東西才來超市的。
還是…為了另一個沉在心底的一種不知名的悸動才來的﹖
學音樂的總是在一些事情上比較敏感。
辛德曼走到了擺著新鮮蔬菜的冷藏櫃，隨手挑起一包，正想看看價錢的時候，
一縷垂下的金色髮絲，在那裡任意的飄逸著，辛德曼抬起眼一看右邊。
話，馬上脫口而出。
「中午的小姐﹗」
「呃 …是辛德曼先生。」
對望上的容貌，仍是讓辛德曼著迷的那種清雅的感覺，
只是在態度上，似乎是冷了一點。
「真巧，妳也來超市買菜嗎﹖」
「嗯。」
女子並沒有不間斷自己的選購。
「妳也是一個人住吧。」
辛德曼不知哪裡來的勇氣。
「 ……是的。」
她有點困惑地看著辛德曼。
「那這樣好了，今天晚上我來做飯，妳也可以過來一起吃……」
女子現在的表情是擺明的不信任，這讓辛德曼頓時緊張了起來。
「啊﹗別誤會，我不是在打什麼歪腦筋。只是煮兩個人的份比煮一人份
還來的容易 ……就、就只是這樣而已。」
女子如淺海般的藍色眼珠，靜靜地注視了辛德曼了三秒鐘。
突然，輕笑了起來。
「呵～呵～ 辛德曼先生，你真的是個好人，那我就過去打擾了﹗」
「真的嗎﹖﹗」
辛德曼也跟著笑了起來，有一種感覺，好像，覺得自己好久沒這麼高興了。
是她帶自己這麼大的影響嗎 只是第一天見面而已。
她就已經讓自己忘了德瑞卡。
德瑞卡 ……
「那我可以點餐嗎﹖」
漂亮的笑容，在唇邊盪開，辛德曼覺得她給人的感覺是，好溫暖，好溫柔的。
「當然﹗當然可以﹗妳想吃什麼﹖」
女子姣好的身影，出現在專門賣外國食物的區域。
「我想吃吃看這個。」
她指了指玻璃冷藏櫃裡的盒裝食品。
「日式火鍋料﹖﹗」
辛德曼睜大了眼。
這玩意兒要怎麼弄呀……
他的腦袋裡的確倒不出來，任何一點日式料理的資料啊﹗
方形餐桌上的電磁爐正煮著一大鍋 不明物體，冒出氤氳的白色熱氣。
瓷盤子代替了原來的碗，當然辛德曼吃飯是不使用筷子的，所以就改用叉子。
一切用具都整齊地安放在桌上。
「真的很抱歉，因為我沒煮過類似的東方料理，就只能這樣煮了。」
湯底是辛德曼加了高湯塊，再加上一些其他的調味料，
他很擔心到底這鍋東西，吃起來到底是什麼味道，不會出人命吧﹗
「沒關係。」
女子很好奇的探頭看著在鍋中翻滾著的，對西方人而言是造型特殊的魚板、
魚卵、蝦丸、花枝丸 ……等等。
「好像可以吃了，不過，妳怎麼會突然想吃這種東西呢﹖」
辛德曼替女子撈起一些料，盛在盤子裡，順便問著。
「……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是日本人，所以才臨時想到要吃的。」
「那妳剛剛在超市，就是想到他囉﹖」
辛德曼的語氣帶些曖昧。
「你說呢﹖」
不置可否的語氣。
……他已經到了，就要出現在我身邊了。
女子淡淡的笑著，眼裡浮著莫名的感情，有點無神的動起叉子。
「怎麼樣﹖﹗好吃嗎﹖」
「嗯。很好吃。辛德曼先生的廚藝很好喔﹗」
「還好啦﹗」
辛德曼可以說是用著這三個月來最好的心情吃著這一頓晚飯，
並沒有發現，女子悄悄的用著奇妙的眼神看著他。
………寂寞的人。
透過望遠鏡，天馬集中精神的監視前方公寓的一舉一動。
在離公寓對面的大樓屋頂，天馬無力地斜倚在屋頂的圍欄邊。
他的身體很累，需要休息，但是他的心卻是不肯離開這裡。
天馬怕一自己鬆懈，那個人就會再一次從眼前消失。
彼此之間一次又一次的交錯。
自己總是讓機會一再從手邊溜過。
你打扮成妮娜的樣子要幹什麼呢﹖﹗
『約翰』﹗
你接近那個學生要做什麼﹖﹗
手，摸到冷冷的金屬物體 槍，是從囚車的警察那邊搶來的。
只要有機會，自己一定要開槍。
子彈，隨時都上膛著。
一陣迅速而細碎的腳步聲，從天馬身後響起，天馬反幾乎是反應立即地轉身，
抽出槍瞄準了前方。
「是誰﹗」
一片漆黑的屋頂，讓他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人。
「到底是誰﹗快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啊﹗」
腦後突被重物重擊，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上，槍從天馬手中掉落。
「果然，你又找到我了，天馬醫師。」
純淨完美的嗓音，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約…翰 ……」
勉力睜開眼，感覺金色的髮絲在面前飛舞，溫熱的呼吸輕巧的拂在自己的耳邊。
這個生命，是自己的手給予他的。
他要拿回來，就算自己也變成另一個『怪物』，也無所謂。
掠過視網膜上的是自己永遠無法忘記的……
象徵破壞、墮落的，
絕美的容顏。
還有一個淒涼的微笑……﹖
看錯了嗎﹖淒涼﹖
但唯一沒錯的是……
『約翰』帶著自己的心，一起墮落。
===Monster 極短篇 其之四 20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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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經常重覆犯著相同的錯誤，這就足以證明人類有多麼的愚蠢了。
釀災的巴比倫
沉沒在神怒中的都市。
CLAMP˙東京BABYL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