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查線 ──── 【散色調】─── (二)
『……各分署請注意，警視廳發佈報告，東京都………
目前得知有一人死亡，請轄區有關單位前往支援………』
從方型擴音喇叭中，傳出一貫制式的女警聲音。
不管是報告什麼樣的事件，你都不會從她的語調中，聽出任何的感情成份。
這是代表警員訓練有素嗎﹖
還是反映出身為警員，就必須具備這樣的冷漠﹖﹗
刑事課的眾人安靜地聽完整段廣播。
平常實在看不出在待命中的刑事課，總算開始陷入久違的(﹖)緊張狀態。
「在我們的管區內﹗青島﹗青……不在嗎﹖」
魚住拿起外衣想叫青島一塊去，才發現青島的座位，
都過了九點，仍是空空如也。
「怎麼搞的﹗都幾點了﹗青島還沒來呀﹗」
「大概是昨天去約會，玩得太晚了。」
小堇從隔壁桌忽然冒出一句。
「約會﹖﹗前輩有女朋友了嗎﹖﹗」
真下不由得的豎直了耳朵。
「約會，是不一定要跟『女』朋友的。」
有意無意的，小堇在某個字上加強了重音。
「那小堇妳知不知道，前輩他……」
「真下，請你跟魚住先一起去案發現場吧﹗」
侉田課長硬是截斷了真下的問題。
「快去吧﹗真下﹗你那麼想知道的話，回來我會再跟你討論情報費的。」
小堇唇邊露出個無邪氣的笑容，繼續偵訊著剛抓到的竊盜犯。
於是，青島的私生活『情報』， 將為了交換食物而有被小堇販賣出去的危機。
案發現場，是一棟獨門獨戶的高級住宅。
早一步到的警員，已經先用鮮黃色的警示帶，圍出了警戒線，
隔開了看熱鬧的群眾。
魚住跟真下，照例又被警視廳的精英們，給當作閒雜人等一般 給『請』了出來。
「搞什麼﹗為什麼搜一課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魚住小聲的抱怨著。
「不是每一次都是這樣嗎。」
真下一副早就習慣的神態，從大衣內袋掏出記事本跟筆。
開始詢問在旁的管區警員，魚住看到也同時動作。
『死者為男性，四十歲上下，據現場初步勘驗，
死者全身只有在心臟被近距離開槍擊中，當場死亡………』
現場警員所透露的資料，一字不漏地拷貝到記事本上。
真下重新檢視過黑色小冊子的筆記後，闔上，慎重地放回內袋。
「這下回去可有事忙了，搞不好本店的人，會光臨久違的灣岸署呢。」
魚住判斷事件現場並不需要他們，拎起公事包準備打道回府。
「那前輩可就要小心了。」
真下望著天空，整個神情忽然像是和久般語重心長。
「因為新城管理官……」
魚住的語氣也莫名其妙的懸疑起來。
「最喜歡找前輩的麻煩了﹗」
真下很順暢用肯定句接完話，還惋惜的搖了搖頭。
兩個人簡直是天衣無縫的雙簧。
「如果你們兩個能多發揮一點同事愛，我也不會總是被新城給盯上﹗」
「前輩﹖﹗」
「青島﹖﹗」
青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他們身後。
臉上的笑容，已經明顯失溫了好幾度。
「都幾點了﹗你居然現在才來﹖﹗」
魚住先發制人的反擊。
「對不起﹗不小心睡過頭了嘛﹗反正我都不是到了嗎﹖」
「來不及了﹗我和真下要回去了，這裡有搜一課的就夠了。」
「搜一課﹖」
青島的視線省略過警示線，直接朝住宅內部看去。
好幾個便衣警員，穿梭在現場，西裝革履，時時流露出高人一等的神情。
那股討人厭的傲氣，果然是精英組才會有的。
不過還好，新城管理官好像並沒有到現場。
青島暗自鬆了一口氣。
「回去吧﹗前輩。小堇說你昨晚去約會了囉﹗跟誰呀﹖﹗」
真下拉著青島，邁開回灣岸署的步伐。
三個人好不容易從湊熱鬧的聚集民眾裡，擠開一條路。
「…那個女人……﹖」
在眼角餘光中，青島瞥見一位戴著墨鏡的年輕女子。
在圍觀的民眾裏，遠遠地看著案發現場。
氣質，沉著冰冷。
「不見了﹖」
青島停下來，想要仔細地再觀察她，卻發現僅一眨眼的功夫，
她就在人群中消失了。
「前輩﹖」
真下也跟著停下腳步。
「是我看錯了嗎﹖」
青島揉揉眼。
「看錯什麼﹖」
也許是昨天自己太晚睡的後遺症吧。
「沒事，真下，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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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基調的裝潢，搭配上設計具有現代感的辦公桌椅。
搜查一課的辦公室，成排的日光燈管亮著詭異的白光。
「管理官。」
細川手中拿著要向新城報告的資料。
「兩個星期前，從巴西走私進來的槍枝，
今天早上已經在灣岸署的轄區內犯案了。」
把最近調查的資料報告，整齊地擺在新城面前。
細川的做事態度，在許多地方都受到新城的影響。
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沒有人說得準。
「灣岸署……」
自己的思考，沒有例外的馬上想到───
青島﹗
新城隨意翻了翻手中的資料。
「準備在灣岸署成立搜查本部。」
「是。」
語氣仍舊冷淡，但細川卻發現，在新城的眼神中，似乎有股莫名的興奮。
────期待某種事物的興奮。
同樣的日光燈管，同樣有點詭譎的燈光
不過，這次是亮在灣岸署的刑事課偵訊室的天花板上。
「這次，我換個問題問你吧﹗高澤先生。畢竟，大家的時間都不太多。」
青島笑了笑。
他雙手抱胸，坐在小方桌的一邊，而對面則坐著個約三十多歲，
普通上班族模樣的男子。
從中午到現在，連續三個鐘頭的偵訊，對偵訊者及被偵訊者而言，
都是一場消耗耐心與體力的拉鋸戰。
「你是不是在前天晚上，持槍闖入了你的前任女友家裡，威脅她跟你復合。」
「我沒有。」
明快的否認。
「那為什麼大樓的監視錄影帶，會有你出現呢﹖」
「我……我只不過是下班的時候，順便去看看她而已。」
「然後也順便想殺了她嗎﹖﹗」
「我沒有﹗」
青島的聲音突然加重，眼神銳利的看向高澤。
「你持有走私槍械，已經是違法的，再加上你又殺人未遂，
高澤先生，你恐怕是要在牢裡待上好一陣子了。」
「 …………」
「我希望你趕快承認﹗也許罪名會輕一點﹗」
青島從上衣內袋找出香煙，抽出一根，點燃。
偵訊室內彌漫著煙味與僵持混合的凝重。
良久，高澤輕輕地點了下頭，接著整個人精神渙散地，癱坐在椅子上。
「那麼現在，我們把重點放在槍的來源吧﹗高澤先生。」
右手壓熄煙，青島繼續這場進行了一半的拉鋸戰。
皮鞋敲擊在大理石地面的脆響，從樓梯上傳進刑事課的走廊。
「本店終於又要在灣岸署成立搜查本部了。」
侉田課長一副事不關已的表情。
「是啊。」
神田署長的心思似乎還放在昨天的高爾夫球賽上。
「這次要準備什麼茶點﹖署長﹖我記得上次那一種，不合新城管理官的胃口。」
秋山副署長想起了上次被真下耍弄的事。
「那就換成麻薯好了，記得要買紅豆口味的。」
為什麼要紅豆口味﹖
這只不過是署長單純的個人喜好。
三個人持續著沒有營養的對話，走進了刑事課。
辦公室的紛亂，並沒有因為他們的到來，有任何的安靜的趨勢。
「各位﹗」
侉田課長清清嗓子，讓刑事課稍微安靜了點。
「我們灣岸署這陣子，要配合總署成立搜查總部，希望大家盡力配合﹗」
課長站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神情興奮的宣佈消息。
「因為今天早上的槍擊案嗎﹖」
青島整理著剛剛的筆錄。
他還真沒想到，剛才那個傢伙真正的職業是在做私槍買賣的。
「沒錯。」
署長滿臉笑容。
「本店的人要來，那我們可就成了現成的佣人了。」
和久揉著腰痛的部位。
「那麼，新城管理官也一定會來吧﹗」
首先陷入情緒低潮的，是青島。
自己究竟是跟新城哪裡不合，是八字嗎﹖還是個性﹖
或許，根本就沒有『原因』這個名詞的存在。
命運好像注定兩人就是不和。
……也許我該去靖國神社再求一個護身符，
也要幫室井先生求一個，因為他比我還常見到新城，一定更辛苦。
青島將筆錄塞進抽屜的同時，心中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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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岸署內開著暖烘烘的暖氣，將強勁的寒流阻擋在外。
但是在有些時刻，某人的出現，是足以與侵襲日本的冷氣團不相上下。
可以讓在灣岸署大會議室內的眾人，雖然感受不到外界的氣溫的冰冷。
卻照樣能被無形的雪花給凍僵倒地。
毛玻璃門邊的牆上，貼著和久用工整漂亮的書法，所題字的搜查本部。
會議室前端的門，以一種穩重的力道被緩緩推開。
以新城為首，搜查一課的精英們，陸續地進入會議室內就座。
已經不知道，是何時養成的習慣，新城總是會在一進會議室的時候，
目光就自動尋找著青島的身影。
青島坐在約中後方的位置，雖然，彼此之間已經隔著不少人。
但青島還是擋不住，新城那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兇惡微笑。
兩人眼神交會上的瞬間，青島只覺得一陣寒風襲擊全身。
「今天已經夠冷了……應該不會颳暴風雪吧……」
坐在青島身旁的真下擔憂地說著。
看來會議室裡，的的確確滯留著一道超強冷鋒。
警視廳的重要人員，照例坐在最前面的位子，隔條走道，坐著灣岸署的三人組。
聽說他們開會之前，送去新城面前的紅豆麻薯，又被踢了回來，
所以三個人的臉色，現在都有點難看。
「關於今天早上的殺人案件………」
「死者姓名為川谷立夫，四十二歲，是遭到近距離開槍殺害。」
隨著簡報的進行，會議室的投影機螢幕，不停的換著案發現場的幻燈片。
「川谷立夫是我們鎖定已久的槍械走私嫌疑犯，這次殺害他的槍枝，
就是由他從巴西走私進口的。」
新城拉近面前的麥克風，無表情的報告。
「經過警視廳的清查，發現川谷的女友，在案發當天即下落不明。」
新城身後的投影螢幕，此時打出一張容貌清麗的年輕女子的相片。
「這個女人，就是我們現在要尋找的重要關係人，桐原華奈，二十三歲。」
「好年輕吶﹗」
真下小小聲的說。
「也很漂亮﹗難道黑道人士的女朋友，都這麼漂亮嗎﹖﹗」
魚住一臉感慨。
「一點都不像會開槍殺人的兇手。」
真下繼續附和。
「我們懷疑是桐原華奈開槍殺害自己的男友。」
新城的聲音，仍在會議室中迴盪。
青島盯著螢幕不發一語。
「前輩﹗你又怎麼了﹖」
青島皺緊眉頭，似乎要想起什麼，卻又馬上輕嘆了口氣。
看來是沒想起什麼有關的線索。
可是，莫名的不安，無預警的開始擴大。
青島再看了眼，定格在螢幕上的相片。
桐原華奈………
「由於嫌犯身上仍然挾帶著槍械，所以各位追查時，請格外小心注意。」
新城停止了報告，視線別有用心的閃過青島身上。
搜查會議暫告解散，刑事課大部份的人都回去辦公室等待工作的分配。
會議室留下的，大部份是搜一課的精英，還有………
「前輩，你不走嗎﹖」
「………」
「青島﹗」
新城的聲音從青島後方傳來。
「你看吧﹗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魚住倒是在一旁閒閒的說著風涼話。
原本青島是想趕緊離開會議室的，但隨即想到反正自己不管躲到哪裡，
也逃不過新城的召喚，心一橫，就乾脆自動乖乖留在座位上。
果然……新城管理官對於青島的執著，跟室井參事官幾乎是不分軒輊。
真下他們與搜一課的人，難得有意見相同的時候。
「我們先走了。」
「對不起，前輩。」
魚住和真下，一溜煙地衝出了即將會變得冰天雪地的會議室。
此時，同事之間的情誼，早就蕩然無存了。
還是逃命要緊﹗
「你們………」
……你們真的難道連一丁點同事愛都沒有嗎﹖好歹也該有同胞愛吧﹗
青島的笑容瞬間僵化，只能眼見著新城步步朝自己逼近。
「青島，這次也請你到搜查本部來支援。」
新城停在青島面前。
「我要你幫忙調查走私槍枝的流向。」
嘴邊掛著惡作劇的微笑。
===<WPS> 散色調---(二) 200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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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人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能忘記砂糖的味道就可以了。
浦澤直樹 Mon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