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查線 ──── 【散色調】─── (四)
「這個人，就是我要委託妳的目標。」
深黃的牛皮紙袋，穩穩的被推向女子的面前。
「警察嗎﹖」
抽出裡面的資料照片之後，女子斜睨了一眼，自己對面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
「妳所開的價碼，我都已經匯入妳指定的戶頭了，
所以我希望妳能盡快處理掉目標物。」
刻意壓低了嗓音，男人也同時地提高注意力，警戒著自己四周的動態。
「我選的這個地方，在這個時段裡，是不會遇到你的『熟人』的。請放心。」
女子塗抹淡紫唇膏的嘴角，向上彎起的弧形，透著淺淺的嘲諷。
「先生，你還記得我提的附加條件吧﹗」
動作優雅地，用湯匙攪拌著桌上的咖啡。
「記得，只要妳成功了，我就會讓妳光明正大的從成田機場離開日本。」
「很好，那我們的交易就成立了。」
保持著相同的微笑，女子將牛皮紙袋，收進隨身的背包，
慢慢地喝完只加牛奶的咖啡，接著，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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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帶來耀眼光線的冬陽，沒有熱度地照著東京都午後的街頭。
昨夜積了層薄雪的人行道上，一男一女並肩走著。
踩著雪粒的鞋底，發出一串串窸窸窣窣的輕響。
「都出太陽了，怎麼還是這麼冷﹖﹗」
青島來回搓著雙手，還吹了口熱氣到圍成半圓的手掌心裡
「因為吃的東西熱量不夠的關係吧。」
走在青島身旁的小堇幽怨地說著，順便調整了下圍在頸部的羊毛圍巾。
「怎麼會﹖我中午吃的很飽啊﹗」
「這就是原因了。」
「為什麼﹖」
「因為你吃了充滿怨念的便當。」
小堇非常不滿的說著。
「為什麼你可以吃到那個高級便當﹗」
自己真是沒想到連新城管理官，都要被歸入非正常人類的範圍裡。
竟然反常地對青島好﹗
警視廳還真的是一群精英所聚集的地方啊﹗
俗話說『物極必反』呀﹗
所謂的『精英』就屬於這種狀態。
「啊﹗原來是因為我吃了那個便當，才會覺得那麼冷吶﹗」
好不容易，青島終於發現了問題的『真正』的癥結所在。
「果然，新城會給自己的東西，都是有問題的﹗
小堇，謝謝妳提醒我，我下次一定會小心的﹗」
青島的招牌笑容，再度出現。
「青島﹗」
小堇瞪了青島一眼。
下次﹖﹗居然還會有下次﹖﹗
如果下次還有高級便當的話，是絕對輪不到青島吃的﹗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青島無辜地看著小堇。
你的腦袋是被『新城高氣壓』給凍僵了嗎﹖
還是被室井參事官照顧的太好了，思考直線化了﹖﹗
怎麼連我話裡的意思都聽不出來﹗
「唉……算了。」
沒說出口的話，全變成了無奈的白色嘆氣，飄散在空氣中。
「小堇，桐原華奈最後住過的公寓，已經到了。」
兩人停下，在他們對面的街道，矗立著一棟擁有乳白色外牆的高級公寓。
「人早就在兩個星期前搬走了，現在還能找到什麼線索呢﹖」
眼神顯得有些疑惑的小堇看向青島。
「因為兩天前，這邊的住戶還見過長得很像是桐原的女子出入過。」
所以新城才叫自己來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嗎﹖
「走吧﹗先問問大樓管理員好了。」
青島拉著小堇，匆忙穿過剛亮起綠燈的斑馬線。
兩坪不到的管理員辦公室，因為多擠進兩個人，而顯得更加狹窄。
「大概是前天的午夜吧。我值班的時候，
看到一個穿著淺灰色風衣的女人搭乘電梯。」
「有看清楚她的長相嗎﹖是不是這個女人﹖」
青島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相片讓管理員指認。
「那時候光線不好，她又還戴了一頂寬邊的帽子，幾乎遮住她一半的臉。」
管理員接過照片湊到眼前仔細瞧了半天，嘴裡也不停說著。
「所以……我不是很確定，刑警先生。」
結果，青島只獲得這個回答。
大樓管理員推了推自己鼻樑上鑲著厚重鏡片的眼鏡。
………這個人的視力，大概有近視一千度以上吧﹗
青島跟小堇同時漠然地想著。
「可以讓我們看看桐原之前所住的房間嗎﹖」
「當然可以﹗刑警先生。」
管理員拿出鑰匙，帶著兩人搭乘上十二樓的電梯，
推開沉重的防盜鐵門，二十坪左右的房間內，
因為窗簾全部拉上的緣故，而顯得有些昏暗。
「她還蠻有品味的。」
小堇一把拉開了落地窗的窗簾，讓陽光照入起居室。
房間的裝潢與擺設，盡是充滿流利線條的前衛感。
「看來桐原並沒有真正離開過這間房子。」
在客廳的茶几上，青島發現了最近幾天的報紙。
「是啊﹗連浴室裡的毛巾都還是濕的呢。」
小堇拿著濕透的毛巾，走近青島。
「表示她至少一個鐘頭前都還在這裡。」
「我們該不會跟她擦身而過了吧﹖」
青島覺得心底憑空泛起，與昨天相似的，不安的預感。
進入書房，依舊是整潔的一塵不染，就是像隨時會有人使用的樣子。
「桐原是怎麼避開這麼多住戶的注意，回到自己的家呢﹖」
小堇仔細檢視著房裡的陳設問著。
「所以她才挑幾乎沒人在外走動的半夜偷偷回來吧。」
「這是……」
青島拉開書桌的抽屜，僅有一本暗紅色封皮的記事本，躺在裡頭。
「找到好東西了﹗小堇。」
從第一頁開始，桐原就將自己所暗殺的目標的詳細身份資料，
乃至於人際關係，財產多寡，都依序編號，空白處還做了自己的註解。
還沒動手殺人 桐原就已經做好了活體解剖。
可惜的是，每件都沒有寫出委託者的姓名。
兩人也赫然發現，原來有很多達官顯要，都遭受到她的暗殺。
可是這些人的家屬，對外都宣稱，被害人是因病或是出車禍之類的意外過世的。
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政治界真是個無底的黑洞。
「看來好像是她『生意』的帳本。」
有一段時間，紙頁的翻閱聲，是書房中唯一的音色。
「她還真的是個敬業的職業殺手，從來都沒有失誤。」
小堇的語調沒有任何一絲讚嘆的味道。
每一件順利完成的工作，都被桐原簽上自己的名字跟當天的日期。
極度的誇耀。
「桐原居然就把這重要的記錄任意丟在家裡。」
「也許她根本就看不起警方的能力吧﹖ 」
因為桐原有著不讓警方抓住的十足把握。
青島繼續翻到最後一面有記載的紙頁。
瞬間，青島覺得心臟和呼吸，彷彿被繩索緊緊綑住，透不出一絲喘息。
「 ……她有新生意了。」
拿著記事本的雙手指節，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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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午的灣岸署，慵懶的氣流到處發散，是因為裡面暖氣開的太強，
還是遇到了灣岸署的刑警們，生理時鐘的倦怠期。
忽然之間，每個人都想像隻貓咪一樣，舒舒服服地躺在陽台上曬太陽。
這種『灣岸懶氣流』，也想找機會入侵搜查一課在會議室的搜查本部，
不過，在玻璃門前，就被自動徹底消毒，毀滅殆盡了。
這是因為傳播媒介不在的緣故﹖
「細川，這個消息來源可靠度有多少﹖」
新城端坐在會議用的長桌前，面色凝重的檢視資料。
「這些都是經過詳細查證的，所以有相當的可信程度。」
「桐原和川谷，之所以能在之前好幾次的逮捕行動中逃跑，
的確是有警方的人暗中通風報信的。」
接下來的三分鐘，細川詳細的報告著情報的重點。
新城站了起來，走向落地窗，思考著。
官階看來並不小，極有可能是自己的上司，也許，還不只一個人。
這些人身為警界的高階人士，竟然貪圖走私軍火的利益，
買通殺手暗殺自己的眼中釘。
甚至於出賣了同仁的生命，這種人還能讓他安穩的站在高位上嗎﹖﹗
視線從百葉窗的縫隙望出去，卻聚合不了任何具像。
投射出自己現在腦海中的思維紛亂。
「管理官，還有一個最新的情報。」
細川拿著剛收到的情報。
「是什麼﹖」
「警界有某位高層人士，已經跟桐原搭上線，要計畫暗殺另一名警視廳警官。」
「有得到暗殺的對象的任何線索嗎﹖」
對象到底是誰呢﹖
強烈的派系權力鬥爭，與黑道的金錢利益掛勾。
警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呢﹖
迷惑……煩躁……混亂……
「目前都還不清楚。」
「還不清楚﹖﹗那就等都弄清楚了再來﹗」
生氣的大吼。
「……是。」
細川似乎被新城突如其來的怒氣所驚訝，
但隨即又回穩，然後迅速地離開了。
細川離開後，新城揉著額角，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坐在灣岸署的大門花圃前，新城獨自喝著從販賣機買來的BOSS咖啡。
覺得在室內，空氣溫暖的過了頭，讓自己的邏輯思考停頓了。
乾脆出來透透氣，吹吹冷風。
身上唯一溫熱的物體，只有咖啡。
為了什麼﹖﹗
其實要如何做，又要怎麼做，自己早已有了腹案。
那又在猶豫什麼﹖
腦子從來都沒有如此紛亂過。
「桐原的案子不好辦吧。」
從身後送來熟悉的聲音，在某種意義上，新城並不是很喜歡聲音的主人。
「室井﹖你怎麼會來。」
新城轉過頭，表情保持一貫的冷漠。
「有事順道經過。」
「這個理由你不會嫌用了太多次嗎﹖擔心青島就明說吧﹗」
新城的嘴角，照舊帶著點嘲諷的冷笑著。
「我是不知道你這次打算要讓青島做什麼，
但是我希望你要懂得分寸，不要總是刁難他。」
「青島難道又跟你抱怨什麼嗎﹖」
互視的眼神，透露出些許，彼此心底的真實情緒。
「沒有。這純粹是我個人的建議。」
室井眉頭又皺了起來。
「青島他這次可是很投入在這個案子上，可都是為了你呀，室井。」
語氣並未有什麼異樣，但就是不對勁。
室井敏銳的直覺，查覺一抹危險的情感，在新城身邊迅速擴散。
「你已經被青島徹底影響，而總有一天，會步向毀滅自己前途的道路。」
「那是我自己的事。」
室井，你怎麼能夠毫不懷疑你自己所做的選擇呢﹖
「我一直很想看你和青島，能把日本警界改變到什麼樣的境地。」
經過片刻的沉靜之後，新城緩緩地開口。
「只是在一旁觀看嗎﹖」
「我跟你是不一樣的。無論是想法、背景、做事模式、甚至於未來的前途。」
這難道是自己不能跟室井與青島一樣，去改革警界的真正原因嗎﹖
我為什麼要跟他們一樣傻﹗
或者……這只是個拿來逃避自己真正心意與現狀的堂皇藉口﹗
再一次突然地中斷話題，冰冷的沉默空氣裡，盤踞著詭譎的粒子。
「不過……」
怎麼﹖新城的話題突然轉了方向﹖
室井的眼神，疑惑的看著新城。
「但我們所想要的東西卻是相同的。」
就乾脆挑破吧﹗承認讓自己混亂的根源是來自………
「比如說﹖」
室井問著。
「青島。」
新城直視著室井，目光犀利。
總不能讓你一個人獨享吧﹖﹗
青島是導致這一切改變的開端，我也想擁有這個特殊的可能性。
所以，才說服自己改變。
室井不愉快的神情全顯露在臉上，失溫的陽光，滯留在黑色的大衣。
果然…新城是令人討厭的傢伙，他剛才那種發言，是代表要向我宣戰嗎﹖﹗
這就是他最近對待青島的態度，產生改變的原因﹖
不管基於什麼樣的理由，自己絕對不會讓青島被奪走的﹗
在灣岸署鄰近辦公大樓的頂樓，
桐原藉著圍牆的掩護，架設上遠距離射殺用的槍械。
目標，已確認。
桐原的瞳孔，從瞄準器中透出霜冷的光，食指，搭上了板機。
瞄準器中，兩個人的身影，同時間出現在準心的十字線上。
丹色的唇邊，飄著淡雅的微笑。
……我就說嘛﹗我最討厭警察﹗但是，我也最喜歡暗殺警察。
你們發現了嗎﹖﹗可憐的長官們﹖
「青島﹖」
小堇發覺青島的語氣透著些微的顫抖，臉色也變得蒼白。
「快﹗快回灣岸署﹗」
「青島﹗到底怎麼了﹖﹗」
青島將記事本塞進草綠色大衣，拉著小堇衝出了大樓。
桐原華奈的新生意，就是………﹗
新城管理官………？
藍色的娟麗筆跡，湧動著惡意的氣團，落在雪白紙張的最末行。
『青島刑警，你終於發現了吧。可是…也來不及了﹗』
===<WPS> 散色調---(四) 20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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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人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能忘記砂糖的味道就可以了。
浦澤直樹 Mon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