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查線 ──── 【散色調】─── (九)
十幾個以新城為首的搜一課警員，行動匆忙地穿過，平日人煙稀少的警視廳長廊。
規律而急切的腳步聲，響亮地迴盪其間。
腳步聲裡，隱約地挾帶著莫名的不安與緊張。
每往前走一步，就更逼近那即將揭露的真相。
印象中，自己似乎很久，沒有依照著真正的正義法則去行動了。
會這麼做，只為了一個理由。
一行人直到走廊底端的玻璃門前才停了下來。
新城正要開門，卻被一旁上來勸阻的秘書小姐給擋下。
「新城管理官﹗您不能就這樣隨便進去啊﹗黑葉部長正在處理公務。
請您………」
「黑葉部長涉嫌謀殺高階警官，我必須要將他帶回搜一課偵訊。」
冷冷的打斷秘書小姐的話，新城神情漠然地回應。
「可是你們沒有……」
秘書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助。
「這是拘捕令，請讓開﹗」
新城迅速亮出一張白紙，接著推開了秘書，轉開門鎖走進辦公室。
一行人一進來便把守住所有出入口。
偌大的辦公室，僅有黑葉一人。
「你、你們﹗怎麼可以隨便闖進長官的辦公室﹖﹗」
黑葉整個人訝異地從座位起身，一副還沒有弄清狀況的樣子。
「黑葉部長，您涉嫌買通殺手謀殺高階警員，因此現在必須請您跟我回
搜一課接受偵訊。」
站在黑葉面前的新城，臉上有著異於平日的冷峻。
「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新城﹗你不能沒有證據就亂抓人﹗」
「我們已經握有相當的證據，足夠懷疑您涉及上星期，關於室井參事官
被謀殺未遂的案子。」
「新城，我可是能夠影響你未來升遷的長官﹗我跟你的直屬上司
可是關係良好，你這樣做不怕毀了你自己的前途嗎﹖﹗」
黑葉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完全失去一個上位者的氣度。
「這是拘捕令，有任何問題請到搜一課再解釋。無論如何，
您現在都必須跟我們走。長官﹗」
……如果我還顧慮到『前途』的話，那我現在是不可能在這裡的。
「細川，把他帶走。」
「是。」
細川跟幾個人，立刻上前把不住掙扎的黑葉硬是拖出了辦公室。
「你們放開我﹗可惡﹗這件事應該跟你沒有關係吧﹗新城﹖﹗」
黑葉最後的疑問，算是半承認了這件案子。
………的確是跟自己沒有關係。
新城的眼神淡漠地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
自己……只是單純的要去實踐這個決定。
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自己現在的想法與行動，
只能準備接受最後加諸自身的結果。
但即使行動了，也不知道會有多少的報酬……從那個人身上……
或許是……一絲一毫都得不到吧。
緩緩地吐了口氣，新城跟著快步跟上。
……現在已經抓到了黑葉，但是上層的壓力，大概很快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算了，反正自己早已有心理準備，接下來要逮捕的人，就只僅剩桐原華奈。
……如果能讓她跟黑葉對質的話，就好辦了………
鈴～～～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正思索著要如何處理案情的新城。
一貫的動作，拿出、按下。
「我是新城。」
『新城管理官嗎﹖』
這個聲音是……﹖好像在哪裡聽過……
新城心中疑惑了三秒鐘。
『我是灣岸署的恩田。』
漾著笑意的話聲，讓新城覺得有居心叵測的味道。
恩田﹖那個麻煩的女警﹖她怎麼會有我手機的號碼﹖
微微地，新城困惑的皺起眉。
「有什麼事﹖」
『我是替青島通知你，剛才他看到桐原出現了。』
「『替』他通知﹖那青島現在人在哪裡﹖﹗」
「青島早就去跟蹤桐原了。我們也在找他啊﹗」
……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是什麼意思﹖﹗
「你們又擅自行動﹗為什麼……」
『為什麼不回報搜查本部﹖﹗對吧﹗』
小堇流暢地接上話。
『…………』
新城覺得自己似乎就可以看見，小堇狡黠的微笑在眼前，閃動著危險的預兆。
那絕對是對自己不利的笑容。
『不過，管理官，現在說這個不嫌太慢了嗎﹖青島是個什麼樣的人，
難道您還不清楚嗎﹖您還是請趕快派支援過來吧﹗』
青島…你果然是個會惹麻煩的傢伙﹗
新城覺得自己的胃，開始莫名其妙的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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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這樣就行了﹗」
將手機收進風衣內袋，小堇看著窗外，繼續搜尋著青島的行蹤。
「這樣做真的好嗎﹖﹗新城管理官一定會生氣的﹗」
真下開著車，在巷道裡穿梭著，神情擔憂地看著照後鏡裡的小堇。
「可是不能不說啊﹗反正被罵的是青島，你是用不著擔心的啦﹗」
「原來…前輩每次都遭受非人的待遇，有一半都是妳造成的﹗」
「你說什麼﹖﹗真下﹗」
「沒有……唉﹗前輩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剛才明明還在這附近的﹗」
「青島這個笨蛋﹗他如果又出了什麼意外，我就不管他了﹗」
「前輩一出去就簡直跟斷線的風箏沒兩樣﹗下次我一定要在他身上
裝個追蹤器。」
真下下定決心。
然後，他們發現了………
慢慢地、慢慢地，身子緊貼著牆壁，青島小心翼翼的走上樓梯，
繞進了公寓二樓的公共走廊，空無一人。
………桐原就住在這裡吧﹗
映入青島眼前的是戶戶相連的大門。
照理說，她應該還沒發現我。
要請求支援嗎﹖可是會來不及吧。
「痛﹗」
無意間，動作牽扯到了傷口。
還帶著傷的自己，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將桐原逮捕。
抓了抓頭髮，青島決定先去探探桐原確實的住處。
剛要提步，突然，背後傳來被金屬硬物抵上的觸感。
────﹗﹗﹗
青島的思考停了一拍。
「別動﹗青島先生﹗」
清脆的嗓音，緊靠耳邊吹拂而過。
「桐原﹗」
「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青島巡查部長。」
「是啊﹗我們真是太有緣了﹗」
青島舉著雙手，眼角餘光瞥見，桐原冰冷的微笑。
「我還以為這次又只有你一個人呢。」
青島聞言不禁看向樓下，不遠的樹蔭底，停著一輛警車。
站在車邊的兩個人，那是……小堇跟真下﹗
就算不用望遠鏡，草綠色的大衣也是個明顯的目標物。
所以當他們開車經過的時候，眼尖的小堇馬上就注意到了。
本來他們是想也不動聲色的上樓跟青島會合，包圍桐原的住家，
卻沒想到，青島早已經被桐原限制住行動了。
「現在該怎麼辦﹖﹗前輩被桐原抓住了﹗」
真下焦急地望向青島所在的二樓走道 目前做任何行動都對青島的狀況不利
「新城在搞什麼﹖都已經跟他說了確切的地點，怎麼到現在還沒來﹖」
小堇沒回答真下的問題，她臉色凝重，雙手叉在胸前不時瞭望著遠方的道路。
日光最後的一角隱沒在大樓的邊緣，遠處的天色逐漸漫開灰色調的深藍。
此時的青島，被桐原用槍抵住，兩個人一前一後站在走廊上，
兩邊的住戶都害怕的不敢出來，深怕遭受到池魚之殃。
「你還是沒有想起來嗎﹖﹗」
桐原沒有情緒的開了口。
「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我是真的想不起來呀。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可以請妳告訴我嗎﹖」
青島謹慎地發問。
桐原犀利的目光掃過，臉上掛著業務員和善笑容的青島。
「兩年多前，在秋野會社殺人事件中，你逮捕了一名叫松津平則的男子吧﹖」
「松津…就是那個連續蓄意謀殺自己上級的兇嫌。」
青島馬上就回想起來，因為兇嫌手段非常殘忍，將被害人殺害分屍後，
丟棄到 讓那個案子在各大媒體喧騰一時。
「那幾個人根本不是他殺的﹗都是你們警察刑求他，讓平則不得不認罪，
最後害他在收押的期間自殺了﹗」
桐原的聲音逐漸激動起來，槍口抵的更緊。
「而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一個模糊的女子面孔，浮現在青島的記憶之中。
比較具體的印象，是她在灣岸署的偵訊室裡，不停的哭泣著。
……難道是松津告訴她，自己被刑求了，然後接著自殺，
使表面所呈現的事實，都讓桐原覺得是警方害死松津的。
她之所以會找上自己當復仇對象的理由，大概只有是自己親手在桐原的家中
逮捕松津的這一點。
青島的心中如此推測。
「桐原，我們並沒有刑求松津﹗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清楚指明他就是兇手，
而當時他也爽快的承認了﹗」
在自己偵訊的過程中，松津的態度非常頑劣，完全是個毫無悔意的兇手﹗
唯一感到意外的，就是他居然會突然地自殺﹗
「不要說了﹗我不會相信你的﹗別再亂動﹗否則你就完了﹗」
上了膛的槍口，轉而用力地抵住青島的太陽穴。
與桐原的動作同時間，如洪水氾濫般的警笛聲，由遠而近，
所沖激出的刺耳聲浪，迅即捲襲現場所有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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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極短的時間內，小堇跟真下的正規警車周圍，就停滿了黑色系的高階警車。
不愧是本店，動員的還是挺快的
幾十個荷槍實彈的警員，在新城的指揮下，立即在公寓附近與制高點上，
進行埋伏，隨時準備攻堅。
公寓前小小的公共廣場，一片肅殺之氣瀰漫。
「總算被你趕上了﹗新城管理官。」
小堇走近新城。
「我們灣岸署的問題兒童，可就要靠你解救了。」
「恩田刑警，我會來這邊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來抓桐原的。而青島的安危，
我沒有辦法負責。」
沒有正眼對上小堇，新城態度漠然的回應。
哦～～是嗎﹖﹗
新城看到小堇的唇邊對於自己的回答，揚起一個嘲諷的笑。
這讓他不太高興，厭煩的蹙起眉心。
「恩田刑警，妳現在應該要做的事是………」
「是隨時支援待命，等候您的指示嗎﹖﹗很抱歉﹗管理官﹗這一點我可做不到﹗」
視線緊扣住新城。
「不管你會不會把青島的安危擺在第一位，他都是我們的灣岸署的同事，
我們一定會用盡方法去救他的，就算是會阻礙到你們的行動﹗對吧﹗真下﹗」
「是、是的。」
真下被小堇冷不防地猛拍了背部一下，嚇了一跳。
「…………」
她在威脅我嗎﹖﹗
新城不發一語，僅是臉色鐵青的瞪著小堇。
兩人彼此互視沉默了幾秒。
「看來…我們似乎已經達成某種共識了。您畢竟是不希望桐原又跑了。」
也不願意……青島又受傷吧。
小堇微笑，拉著真下要轉身回到自己的警車旁。
但是………
「管理官，你應該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你說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
更何況你所執著的，是一件你完全沒有勝算的事物。」
新城無言地看著小堇走回自己的崗位。
完全沒有勝算，那又如何﹖
接過部屬所遞上的望遠鏡，新城觀察了一會兒，大約瞭解了青島被挾持的狀況。
雖然被槍抵著腦袋，但青島的嘴巴倒是沒停過，不知道在跟桐原說些什麼﹖
……這傢伙到底有沒有一點危機意識啊﹖﹗
新城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不高興，是來自於青島的擅自行動，
還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
總之，他現在的心情非常不悅，緊瞪著前方不到一百公尺的公寓二樓。
身邊的細川已經拿出播音器，開始向桐原喊話。
「桐原華奈﹗妳已經被警視廳的人員包圍了﹗請跟我們合作，立刻放開人質，
棄械投降﹗」
「我是不可能投降的﹗你們這些令人厭惡的警察﹗」
就算自己處於極不利的情勢，桐原仍舊毫不畏懼，大聲的對喊了回去。
「你們不管你們的同伴了嗎﹖他可是隨時都會沒命喔﹗」
新城拿過擴音器。
「桐原，妳今天無論如何都別想逃出我們的封鎖，至於青島，你想殺了他，
就殺了他吧﹗我想他早就該知道當一個警察，就隨時可能會有生命的危險。」
喂喂…你不會是說真的吧……新城﹖
這種無情的語氣，讓青島臉色慘綠的看向新城，兩人的視線對上。
憂慮…………
即使新城掩飾的再好，但青島還是感覺的到，
新城的眼神裡所洩漏的，對自己的擔心。
「桐原，妳很愛松津吧。所以…才會想向我復仇。」
青島想轉移桐原對於警方的注意力，於是主動提起了話題。
「我當然愛他，你也有心愛的人吧。」
桐原森冷的笑了起來。
「這兩年多來，我一直處心積慮的在找機會要殺你，可惜都落空了。
不過，總算還是被我遇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機會』是說那位警界高官委託她的工作嗎﹖
「我之所以有調查暗殺目標的身家背景的習慣，就是想說有一天可能會遇到
跟你有關係的目標，雖然機會很小，但我還是幸運的碰上了一個跟你關係
『密不可分』的對象。」
故意加重了語氣。
「所以這次的工作，做起來使我特別的愉快。
我要看你痛苦的樣子，失去所愛的人的滋味不好受吧。青島先生﹖」
「因為我的幸福都是你破壞的﹗如果不是你逮捕了平則、刑求他，
他也不會自殺，這樣的話我們早應該已經是幸福的夫妻了﹗」
跟青島的對話加上心情的激動，讓桐原沒有注意到攻堅的包圍圈正逐漸縮小。
「破壞你們幸福的，不是我，而是你們自己﹗松津為了掩飾盜用公款
而謀殺自己的上司，才是斷送你們的幸福的禍首﹗今天妳所謂的不幸，
都是你們咎由自取所造成的﹗」
青島嚴厲的指責，讓桐原怒氣更甚。
「才不是﹗這全是你的錯﹗我現在就要殺了你﹗替平則報仇﹗」
桐原右手食指扣住的扳機微微壓下﹗
────青島﹗
心中糾緊。
新城衝過包圍圈，掏出自己的佩槍，站在離桐原極近的距離。
「管理官﹖﹗」
所有的現場的人，包括細川在內無法理解的看著新城的動作，
就連在一旁的小堇與真下都吃驚的睜大眼睛。
難道管理官要────﹖﹗
這種場面似乎曾經在哪裡出現過﹖
新城舉槍瞄準了桐原。
這冒險的賭注，要不要做呢﹖
「桐原﹗立刻放下妳的槍﹗否則───」
「再見了﹗青島先生﹗」
腦海之中，多餘的思考與顧忌都不存在，新城唯一的念頭就是───
「青島﹗快避開﹗」
新城﹖﹗
聽見這句話的同時，身體產生直接閃避的反射動作，槍聲也在同時間響起。
那一方的槍聲﹖﹗
金屬掉在地面，發出了悶響。
「我的手﹗嗚……﹗」
桐原握槍的右手，鮮血淋漓。
「不要動﹗妳被逮捕了﹗桐原華奈﹗」
青島見狀立即衝上前，制服了桐原，在一邊埋伏多時的警員也及時支援。
事情的發生與結束，僅在短短數秒之間。
青島押著桐原進了警護森嚴的救護車之後，便笑容滿面的走向小堇跟真下。
接下來，只要交給搜一課的人員來善後就可以了，反正整棟公寓幾乎都被
搜一課的人馬佔領下來了﹗
「總算把桐原給抓到了﹗」
達成了對室井先生的另一個『約定』。
青島輕鬆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你居然還不怕死的在惹桐原生氣，我還以為你真的會被桐原給殺了﹗」
小堇沒好氣的瞪著青島。
「是啊﹗前輩﹗要不是新城管理官及時開槍的話，你一定就玩完了﹗」
真下也跟著附和。
剛才…如果沒有新城的話，的確自己現在是不太可能還活著的。
自己應該要去跟他道聲謝吧。
但是青島在整個現場繞了一遍就是沒看見新城的身影。
奇怪﹖難道已經先回去搜查本部了嗎﹖﹗
「在發什麼呆啊﹗青島﹗回去了﹗還有一堆報告要寫呢～～」
小堇的聲音從身旁冒出。
「啊﹗是﹗」
===<WPS> 散色調---(九) 20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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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殺人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能忘記砂糖的味道就可以了。
浦澤直樹 Mon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