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查線 ──── 【散色調番外篇─SINK】
東京午後的日光，透進玻璃，穿越過潔白的百葉窗，在我的眼中，
展現成一種奇特的灰濛色。
是因為辦公室裡的裝潢，讓自己的視覺受了影響﹖
還是自己的感覺就是如此，變得無法澄明的看穿一切，才會這麼覺得。
或許，根本不因為什麼，僅是錯覺。
今天，我在這裡做了什麼，在這棟名為『警視廳』的大樓裡﹖
我，只是坐著，坐在寂靜的搜查一課裡，坐在一張桌面擺著，
用燙金寫成的『新城管理官』的名牌的桌子前，伴隨著一疊疊的案件資料。
這就是我嗎﹖怎麼﹖我竟然會突然不認識自己了﹖﹗
心底不應該去想任何『不必要』的煩惱，對於現在的我來說。
因為自己的人生，可以說是完美無缺的，一直照著規劃好的藍圖在建構。
只要，任由自己的心靈，繼續忽視，那曾經懷有過的光明理念。
只要，讓整個人，都陷進警界黑色的漩渦中翻騰。
只要，使自己驕傲的氣勢，拘限在精英意識的框框裡。
因為在特考組裡，想要爬上更高的職位，只有這種唯一的邏輯。
案件可以吃案，但是跟長官們的應酬卻不能不去。
把握每一件能夠破案的案件，參加每一次的交誼酒會，全都是為了自己的
將來而鋪路。
上級的長官們幾乎都是我的東大學長，不停地告訴我什麼事才能做，
而那些事是根本動不了的。
剛開始，我無法適應，認為這種好笑又荒謬的『金科玉律』，怎麼會存在
警界裡呢﹖
但是當我體認到這個現象，並非我單獨一人所能改善的瞬間，自己也隨之墮落。
徹底打破了自己原先所預想的警界生態。原本因挫折而生的無力感，在自己完
全的奉行之後，轉變為麻木不仁。
永遠都不要違反遊戲規則，那今生最期盼的目標，我一定可以達到。
有什麼不對嗎﹖﹗為了自己的權利跟前途，這樣做有什麼不對嗎﹖﹗
原來，自己就是想要當，只為了追求名利地位的這樣一位刑警。
難道我今生最期盼的目標，真的就是名利地位﹖﹗
我突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很悲哀。
當初自己的理想，到底掉到哪裡去了﹖﹗也許，是被真正的現實，給吞噬了﹗
終於看清，理想終歸是理想，無法確切地畫在我的藍圖上，更不可能實現。
那就，擦掉吧﹗
只要擦乾淨，『理想』就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自己既然有優於他人的條件，那更應該善加的利用。
就算我明明白白的知道，這樣做是錯誤的，還是要學著忽略。
拚命說服自己，不要懷疑自己所選擇的路，一旦懷疑，這就等於否定我從前
的努力與自我，我絕不允許這種狀況發生﹗
因為已經來不及了，我必須習慣於沉沒在這場遊戲裡。
但是……………
最近的自己，變得很不對勁，我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還不想去證實。
那道跟自己本身的黑暗，毫不相襯的光線，亮晃晃的投射進來。
潛意識地想排拒，又想接受。
但是不管如何否認，還是得要承認，自己是慢慢的受到那個人的影響。
因為以前所盡力壓抑的一些事物，逐漸地回到自己的心中。
無意識抬起頭，望見牆壁上的鐘，安靜地往下一個數字邁進一步。
細川是跑去哪裡影印了﹖﹗只是印一份資料，怎麼花了這麼多時間﹖
盯著鐘，我有些兒不耐煩，而身體卻突然沒來由地感到疲倦。
腦中直覺的反應，就是休息。
這還真是反常，自己居然會想在工作時間中，閉眼休息一會兒，
真的是因為工作太累了嗎﹖
不過，即使不是，又怎麼樣﹖﹗
我可是有認真地在做事的﹗只是想休息一下，還要考慮那麼多嗎﹖
很乾脆的閉起眼休息，再睜開的時候，我訝異地發現，擺在桌上的案件資料，
盛滿了片狀的暖黃光影。
脫去灰濛色的陽光，跌落，在白紙上散播著溫暖的熱度。
與那個人所給自己的感覺，相當的類似。
愣愣地看著，腦海中開始聚集著，自己根本不想要的情緒。
代表『陽光』這個名詞的實質體出現在灣岸署，不過，更是個專門製造
麻煩的傢伙。但卻又是讓前一個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盡力袒護的寶貝。
就算他自己因此降職、調任、遭受到上級的責難，都毫不後悔。
……室井慎次……你真是個不夠聰明的人吶﹗
寧願為了他，而付出這個可能會犧牲自己光明前途的代價。
還是…………
你真的認為你的理念能在這種環境之下推行﹖跟尖銳的現實對抗，
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更何況，你的學歷背景，對你在升遷上就造成了
不小的阻礙。那是東大與東北大的先天差異，無法彌補的精英意識落差。
……所以為了將來……你更是要步步為營，才對吧﹗
這個道理你一定懂，那你又為什麼要反抗這個遊戲規則呢﹖室井﹖
我好奇。那種莫名其妙高漲的好奇心，現在回想起來，就是促使我改變的契機。
讓我剛接任搜查一課管理官的職位時，就向部屬們打聽著讓你失常的原因。
『灣岸署的青島俊作』，是個令警視廳頭痛非常的麻煩人物，
就是我所得到的答案。
在大風町公寓殺人案的搜查本部會議上，我與青島第一次會面。
在那之前，我並不十分清楚青島的實際外貌，但就在跟他對上視線的瞬間，
我就確定，這個在自己眼前，扁著嘴，表情無奈的在發資料的男人，
就是青島俊作。
原來應該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的生活，從此開始變調。
在我所承辦的案件中，青島幾乎總是不照上級指示的任意行動，
他有自己另一套的遊戲規則，哪怕它根本就與現實上的真正規則背道而馳。
我知道，青島是正確的。
所謂的警察，究竟該怎麼做，怎麼辦案，他都親身的去實踐。
是這樣為了真正的正義而奮鬥，糾正警界裡眾多錯誤的青島，
才讓室井有跟黑暗的現實，周旋下去的決心嗎﹖
────『終有一天，會打破上層高階警官和下層警員的隔閡，共同合作辦案。』
這是室井的理想，而青島是使他有勇氣，能持續不斷努力的源流。
會不會有達成的一天，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這已經超出我應該關心的範圍，我所做的頂多是提醒一下室井，要他明白，
這個願景要付諸實現的困難度有多高。
不過，最近的閒事似乎是越管越多。這……又該怪青島了吧。
青島對自己的影響呢﹖他造成了我對自己立場的質疑。
他總是不斷地挑動著，我早就埋在意識底部，對於『警察』的真正意義的良知。
這引起我的恐慌，但我不能表現出來，至少，絕對不能讓室井查覺。
每跟青島接觸一次，就會被他執著的態度所影響。
我擔心自己會跟室井一樣，忍不住跟整個制度面對抗。
害怕我之前在事業上的成就，毀於青島的那種違反遊戲規則的理念。
於是，我討厭見到青島，盡量使自己在見到他時的臉孔，冰冷無情，
利用機會刁難他、驅使他，甚至打壓他。
測試青島究竟對自己秉持的正義，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從他深褐色的瞳孔裡，我知道，那個答案就是『永遠』﹗
站在灣岸署走廊的盡頭，我遠遠地看見青島與室井在談話，我意外地發覺
青島面對室井的笑容，是格外的燦爛。
─────炫麗如夏季的豔陽。
那個笑容，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我跟青島之間。
不過那又如何呢﹖很重要嗎﹖
但自己卻移不開注意青島的目光，然後，在我眼裡繼續呈現的景象是…………
室井抱住了青島﹖﹗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朋友』嗎﹖﹗
如果是，那這個越矩的擁抱又代表著什麼﹖﹗
我直覺的感到不對勁以及…………不愉快，也許，更多的是嫉妒。
我沒有嫉妒過別人，因為那從來就沒有機會成立過，自己總是努力站在比別人
更高的地位，讓他們羨慕我、嫉妒我。
可是，當時的自己，卻清楚的感覺到『我』正在『嫉妒』室井。
不是為了名利地位，而是單純地只為了青島。
在那一瞬間，我終於了解，自己真正所害怕的，並不是自己的前途。
而是害怕無法阻止，青島在我的心底逐漸所喚醒的情感。
導致我僅僅只是看到青島跟室井在一起，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愛情嗎﹖這個解釋太狹隘了﹗
對於青島，我混雜著太多種感情，我需要時間冷靜地釐清頭緒。
無論如何，我跟室井是不一樣的﹗
所以…………
「…管……管理官﹗」
「……啊﹗是細川，有什麼事嗎﹖」
我剛才居然在發呆﹖這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我剛剛叫您好幾次都沒有反應，您是怎麼了﹖」
是在想案子嗎﹖可是，管理官的表情似乎怪怪的。
「沒什麼，資料都拿來了吧﹖」
真是糟糕，被細川給發覺了。
「是。今天早上在灣岸署轄區內，所發生的公寓槍殺案的詳細資料全在這裡。」
「………灣岸署。」
現在，該是自己要去證實釐清的時候了﹗
「準備在灣岸署成立搜查本部吧。細川。」
無論那結果是……自己能跳脫出這種迷惘的感情，還是會………深陷其中。
===<WPS> SINK 200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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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地上我們沒有永遠的城
我們是在尋找那將來的城
希伯來書1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