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雲路(14)-黯黯如霜雪
九約不再言語，盯著師妾的眸光中閃著弔詭的黯影，師妾端坐蒲團，雙眼放出
深幽的光。
路奉堯在門外等得心焦如焚，皇上下令抄了闕家，易缺是否有事？闕家來不來
得及送走他們？還是一併鎖了去？
想到此節，路奉堯再也按捺不住，一個踏步就推開了房門，一抬頭看見了師妾
的眼神，居然猶如雷擊，呆立當場動彈不得，腦中一幕幕閃過了天地同悲、萬
物驚號的畫面，神龍橫臥柴壇，自己在旁邊，神色不明地直直盯著瞧．．．
「堯？」九約收歛起顏色，好友不尋常！
「啊！」白電般的畫面倏爾消失，路奉堯猛然驚醒，才發現汗早己滲透衣衫。
師妾瞇起了眼，路奉堯！這個背負罪惡的名字，而復仇馬上就要來臨。
師妾心隨意動，如鬼如魅，一出手便點中路奉堯的穴道，路奉堯登時定立不動。
「你！」急轉直下的情勢，九約根本來不及阻止，雖對這個師父大不以為然，
但直呼名諱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吾要防止大禍，唯有此計。」師妾深沈的嗓音像從很深的地底來，九約沒由
來地打了個冷顫。這人好毒心思！先製造禍端，再意圖阻止，究竟是何居心？
「放了他，我仍敬你是師父！」九約的語氣硬了起來，久不發作的脾性一下子
使溫暖的眸冰凍了起來。
師妾偏了偏頭，那模樣竟如同一個小孩的天真無邪！九約心中一動，卻聽他說
道：「你不信我？」
軟音如春風拂面，九約想側過頭去，卻發現師妾的眼神瞧來竟似有無數的魔力，
只想一瞧再瞧，眼波如水，九約只覺得師妾的笑語迴盪著，送著他跌入了黑甜。
沒由來的震動狠狠地攫住易缺的心，發生什麼事了？執意離開闕家，婉拒了炅
的跟隨，易缺獨行京郊，滿眼好山好水此刻卻無一進入他略帶迷光的美眸。
回去看看吧！心底有個聲音說道。易缺猛然一怔，隨即甩了甩頭，不要！闕灕
對他的好就連瞎了眼的人也感覺得到，他不要再嘗一次那種遭背叛的痛，說他
因噎廢食也好、說他冷血心腸也好，總之他無法再面對闕灕那隱藏著炙熱情緒
的有禮眼光，他想逃！想逃離那些．．．對他而言都太沈重的情緒。
「九佛爺，您醒啦！來，先擦把臉吧！」一名宮女伶俐地遞上毛巾。
九約只覺身體異常沈重，四肢都像灌了鉛般，「．．．」一開口連自己也嚇了跳，
喉中竟像是哽了塊烙鐵，那宮女忒也機伶，馬上端來了一杯茶，「九佛爺，請用
茶。」
九約看了這名宮女一眼，「現下是什麼時辰了？」
「回九佛爺，申時。」宮女低首歛眉，有禮回道。
申時？他記得他自未時回宮．．．師父！奉堯？想到此節，九約猛然一躍，怎
知身上卻是半點力氣沒有，說是一躍而起，實際上，九約僅僅翻起身來罷了。
九約喘著氣，「師父呢？」怎麼會這樣？
「奴婢不知。」
「我要出去，請扶我起來。」九約久在民間，說話間自是平易近人，但有那個
皇子會在使喚下來時用個"請"字？宮女臉埋得更低了，「奴婢不敢當，九佛爺
有事儘管吩咐，但奴婢是不敢讓您出去的。」
九約無聲挑眉，想起師父那番言詞，想起奉堯安危不明，心下著急，臉上卻半
點不露痕跡，「你不敢扶我？是怕我嗎？」在民間也跟著去了幾趟花樓酒肆，這
樣的輕佻在他認識的朋友之中還算是功夫尚淺的，只見宮女果然聲如蚊蚋，
「不．．．是．．．」
忽然間，一股警覺驀然襲上，這宮女有問題！雖然看起來盡是一副小家子樣的
嬌怯，但其機伶心思卻十分深沈，是師父派來的嗎？
「那好，來扶我吧！」九約心下警戒，臉上還是掛著笑容，朝低首的宮女伸出
了手。
事已至此，宮女斷不能再推托，但那宮女卻退身說道：「皇上說請九佛爺在此休
養，稍晚自有旨意。」
九約至此收起笑容，「我要出去。」
「．．．」宮女伏在地上，一語不發。
九約無聲一笑，「妳是吃定我不敢動妳？」宮中人盡知九佛爺最是仁厚，往往下
人犯了錯，只要尋著九約說情，往往能減輕懲處。九約臉上似笑非笑，「來人啊！」
門外原本兩個釘子似的待衛"噢"的一聲，隨即大踏步而來。
「給我埋了她！就敢如此忤逆主子？」九約目光如鬼火燐燐，兩待衛從沒見過
有如修羅般的"九佛爺"，不禁都是一怔，但兩人皆是萬中挑一的人選，只一
瞬，就如狼似虎地搡了宮女出去。
「九佛爺！奴婢知錯！九佛爺！」那婢女哭叫著，怎麼和國師說得不一樣？九
佛爺不會殺人的不是嗎？
「拖下去了！」九約緩緩起身，發作一陣之後，四肢也不那麼沈重了，師父！
你只要敢動奉堯一根寒毛，就休怪九約無情了．．．
踏雪尋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