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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醫生?〞 「...不是。」 他的懷中躺著一個患了絕症的男孩。蒼白瘦弱。 第一眼看見就覺得他時日無多,輕飄飄地快要離世。 他伸手輕輕撫摸。 一張很相似的臉龐。 一頭顏色很相近的細髮。 只缺了那一雙琥珀色的透明眼眸,充滿無言寂寞與渴求墮落。 以及那顯而易見的迷戀── 而且,而且,男孩聽不見聲音... 「我喜歡醫生的聲音...」 「只喜歡聲音嗎?」 「還喜歡醫生的眼睛、手、還有...」 男孩的身子骨也太過薄弱,缺少記憶中的柔膩彈性。 他無法像往日那般盡情地狂暴對待。 或許,在那孩子死去之後,他的心也軟了吧。 他在家裡栽下了一棵木棉樹。 然而木棉,花開一季。 一季的花開絢爛只為了凋謝。生葉。結實。 這個暮春,撿拾起落在庭院裡的木棉棉絮,捏在手心。像要發燙。 細細的,軟軟的,像是他又輕又滑的頭髮滑過指間。 這片土地上,埋葬著一層層的,朱紅的木棉花。 彷彿被帶走的他就睡在這裡。 記得手術完,那孩子就抱著鏡子和照片跑到庭院裡。 不斷地、不斷地、擠出令人心痛的笑容,在陽光下。 他不曉得那孩子的前一個男人是怎樣的傢伙,不過想必是個很有魅力的傻瓜吧。 照片上的人的確有著中性又不可思議的美麗。 可是對他來說,那孩子原本的臉才合他的口味。 這種脆弱又放棄的表情,會引起他的嗜虐心啊。 然後到了黃昏。 那孩子開始在璀璨的夕陽中,一邊微笑,一邊落淚。 「醫生、為什麼、我不行...」 他終於忍不住衝出去安慰他。 那哭得發紅的美麗眼眸,深深勾起了他的慾望。 他想,暫時是放不掉他的吧。 於是開口要那孩子留在自己身邊。 便迫不及待地拉起他到屋內,壓倒他。在餐桌昏黃朦朧的燈光下。 那孩子是那麼地甜美。那麼地服從。 像是天然的陷阱,拉扯著他的心,往下、往下、不停掉落── 哭紅的眼,還有在自己身下扭曲發燙的緋紅,是那麼艷麗。 那孩子說自己沒有名字,所以他叫他「木棉」。 再次緊握手中的幾團棉絮,他決定把這些寄給驚嘆。那孩子沒有告訴驚嘆名字。 那麼,「這是提示。」 他寫下了這幾個字,放在信封中,一起寄出。 他心中仍然最重視那個無情的男人。 卻不小心鑲入了一個雨夜中死去的靈魂。 手臂中的裸裎男孩蹙著眉闔著眼,在他胸前發出一聲低嘆。 不敢說話的嗓音其實是非常悅耳的。他方才聽得非常徹底。 那天,第一次在病房裡看到健的時候,他呆楞地凝視男孩良久。 原以為自己早就不會對外貌的相似有所執著。 卻還是忍不住,從那相仿的輪廓中,尋求一絲絲懷念。 那孩子聽不到,可是會讀唇語。 面容和他第一次碰到的木棉是那麼地像,氣質卻迥然不同。 健的表情是堅強的,渴求活下去的。 健的微笑,是他不可能從木棉的臉上看到的... 這一次,說不定是他先被捕獲了。 他開始盡可能地想陪在健的身邊。 他開車載健回到他的家,帶他到二樓木棉的房間。 他牽著他的手,站在門前。那是他第一次吻木棉的地方。 「我還有...自己。」 最後他嘆了口氣,推開了房門。 健很喜歡那扇窗戶。就跟木棉一樣。 他無法理解。 健說這裡讓他覺得很舒服,不管是風還是陽光,還有他。 即使生命之火快要被吹熄,健的笑容依舊光明。 他常在筆記本上寫,他想要活久一點,多體驗一些不同的事物。 健是那麼溫柔的。 在下雨的夜晚,他總忍不住開車上公路。 然而回家時總會見到一盞黑夜中搖曳著的燈,那是健坐在窗邊為自己留著的燈光。 雖然那麼地微弱,卻是那麼溫暖。 「我想,你也喜歡今晚的星星吧?不過,星星這種東西啊,是只能看卻不能觸碰的。 若不是隔了那麼遠的距離,八成就不會覺得它們美好了... 大概是因為站在黑夜中,面對即使是那樣微弱的光線,也很嚮往的緣故吧? 維持這樣遙遠的距離,就會一直覺得它是美的...」 他一直覺得驚嘆就像星星。又美又遙遠。適合觀賞。 現在他覺得,健像是月亮。柔和地存在,柔和地反光。 那麼木棉會像什麼呢?木棉不會發光,因為木棉跟他是一樣的生物。 可以手拉著手,一起往下淪陷的同類... 窗外,下雨了── 他放開了懷中的男孩,下床穿整衣物。他必須開車出去。 每次在下雨的夜晚,他似乎都聽見有人在雨聲中呼喚他。 或許,有誰正在公路上等著自己。 明明不是第一次殺人。 明明不是第一次看見自己喜歡的類型。 明明只是喜歡那孩子,他愛的是驚嘆。 又是、為了什麼...無法忘記那個孩子呢? 大雨中視線相當不良,拍打上車窗的是漆黑斗大的雨點。 他開得很慢,眼睛從不放過車前燈掃過的範圍。 在那一條公路上來來回回地,好像這麼做會再一次碰到木棉一般。 帶健回家半年後,一個下雨的夜晚他開車回家。 家裡沒有亮起一盞燈。 他冒雨下了車匆匆衝上二樓踢開房門,健睡在那扇窗邊,走得很安詳。 迷迷糊糊地回到車上,他踩著油門再一次上了公路。 他的心冰冷下來。 跟著肉體一齊在傾盆夜雨中被剝奪溫度。 木棉死了。健也死了。 兩個面孔相似的少年在他的心上,鑄下根深蒂固的烙痕。 「醫生...」 「醫生、醫生...我...」 一股茉莉的淡香突然瀰漫在車內,他一時恍神。 迎面駛來了一台砂石車,他慌張著扭轉方向盤。 一陣金屬摩擦的噪音之後、車子騰然在空中── 「如果...」 「這是愛的話...」 我想對三個人說,我愛你。 (完) -- 你的名字是咒語。 是一說出口便無法抑止的解禁秘語。 所以我,絕不輕易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