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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屋子坐南朝北。平常可稱得上是冬暖夏涼。 只有一個小缺點。因為窗子開的方向,每個下午總是西曬。 書房的木質地板、木質書櫃,總在午後和玻璃窗擋不住的陽光相互輝映。 滿室彷彿神聖的金黃。 他有時喜歡坐在窗邊閱讀,因為可以節省燈光。 後來他會抱怨,陽光太強,白紙反射出的光芒太亮。 你笑著說,那就裝窗簾吧。 那就裝吧。 *** 「還看,小心看壞了眼睛。」光是那麼刺眼,白紙燿燿生輝。 「可是這邊比較涼快啊…」 白色的窗簾在飄,你想,是不是要掛個風鈴才好? 你的手遮住了他的眼,椅上的他向後倚靠著你的腰,你們微笑。 沒有空調,吹吹自然風,也好。 *** 「你看你,曬了一整個夏天……都變成小黑人了。」 「這樣看起來,比較健康呀。而且坐在這邊有陽光,比較溫暖嘛。」 「好吧好吧,曬暖了,記得多動動身體,老是坐在那不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 夏天吹風。 秋天看書。 冬天曬太陽。 他,春天想做什麼? *** 「你看你看、外面的樹都發芽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你終於想出門了?」 這一次,你想,這一次,要在家裡裝空調。 至少,也要買個電風扇放家裡。 夏天又要到了,他還沒白回來,再曬下去就要焦了。 *** 大約夏天時他回家去。 後來有陌生人打電話給你,你沒想太多就去接他。 從藥水白色哭鬧爭執床褥上接回了他。 之後,他就坐在椅子上很少再起來過。 *** 你把他放在窗邊,移開輪椅抱著他曬太陽。 按摩他的左半身,輕柔熟練的。 很溫暖,很舒服。他好像要睡著似的瞇上了眼睛。 風微微在吹。 白色的窗簾在飄。 叮鈴、叮鈴…… 藍色的風鈴在響。 你們想到,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親密的行為了。 意外發生後一切都很突然,措手不及無法冷靜。 一個吻,都是難得的。 可是…… 你看著他削瘦蒼白的前額。有淺淺的痕跡,是時間刻下的。 他,什麼時候白回來的呢? 在那短而薄細的新髮下也留有開刀過的痕跡。 他的嘴唇,有些乾燥,失去鮮嫩濕潤的紅色。 他的眼睛,不再明亮了,不再。 你每次都看見,他的眼裡蘊滿了濃霧。 他的下巴尖了,肩膀也垂了下來,卻硬是撐著不掉眼淚。 *** 你把家裡的鏡子都藏了起來。 悄悄的。 所以你也看不見自己。 *** 他逆著光仰頭看你。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的頭髮白了好多……兩道眉毛間有「川」字一般的谷壑。 你的鬍子,還有些沒刮乾淨,不對稱的邋遢。 你消瘦了好多,手掌也粗糙多了,眼神依舊溫柔,卻多了分疲憊。 他舉起了右手摸上你的下巴,迎上雙眼看見你的眼睛,他的眼睛,都是溼亮的。 他抿緊了下唇。吸吸鼻子。 不能哭。他這樣想。 你看著他,午後的陽光用他的眼睫他的瀏海,在他臉上刷下陰影。 他的眼睫眨動越來越頻繁,底下的眼眸也越來越亮。 滴落。 水珠滴到他的袖子上,被布料吸收。 再滴到他線條分明的鎖骨上,肩頸上。 他慌著抬頭看。 你卻抱緊了他把自己的臉藏在他身後。 他的背後一片溼涼。 他也開始啜泣。 *** 陽光下是這麼地溫暖。 又是為了什麼會感到這麼地恐怖呢? 好像會消失一樣。 抓不住對方。 覺得好像要消散了,如同身邊漂浮的微塵一樣。 *** 是他拖累了家祈吧。對不起。 因為病榻上的自己露出了想要跟他在一起的表情,家祈才不得不這麼做吧。 是他害的。不,說不定是他妄自菲薄了。家祈沒有那麼愛自己,一切只是責任。 這樣活著,好累。 他常常對家祈說,不要管我了。家祈卻總是裝做沒聽見。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被車撞死呢? 他突然想起那個很怪的夢。 那是偶然間夢到的。 *** 就像很多故事裡說的。 他看到自己躺在手術台上,身邊圍著很多醫師,其後的過程太血腥他看不下去。 他還可以飄來飄去,而且沒人看得見他。 他穿過急診室的牆壁,在走廊上看見好友,白飛夏。 飛夏旁邊還有程靈犀,石萌渚、尹天涯也都在。真奇怪。 椅子上坐了一排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們都在哭。 他看見石萌渚打了一通電話,似乎是給家祈的。 他看見飛夏臉色蒼白,程靈犀攙著他到廁所,而飛夏不斷地嘔吐。 啊,是了,飛夏的情人,也是交通意外去世的。 他那時候怎麼可能看得見這些事? 夢醒後一問,才發現都是真的。 他在茫然地飄蕩的時候,有兩個人跟著他。 兩個很年輕的人。 一個是穿著隨性,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還有一個站得比較遠的像是少年。 比較靠近的那個人不斷注視著急診室外哭鬧、沉默、哀肅的人們。 墨鏡下,看不見眼神,但那個人彷彿非常專注。 而且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年輕人。 遙遠一角的少年,則給人十分冷漠的感覺。冷冷地站在那,靠著醫院走廊的牆。 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白色襯衫與藍色牛仔褲。 他只看了少年一眼,便感到一陣窒息…… 少年渾身散發著一股強烈的引力。 白而薄的上衣幾乎是貼附在骨感的身軀上。 皮膚白得像是玉石。 合身,甚至是緊身的牛仔褲緊緊包裹出一雙修長筆直的雙腿。 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少年並沒有望著自己,也沒有望著任何人。 在淺亞麻色的輕軟瀏海下,有一對琥珀色的眼眸。 少年只是看著地上。就只是這樣而已。 然而他眼中少年的輪廓像是被濾鏡模糊了一般,發著光。 只不過看了一眼,就移不開視線。 腦海裡出現的,甚至是想壓上少年的念頭…… 「你還好嗎?」戴著墨鏡的年輕人問。順便為他擋住了少年的身影。 「是我顧著看……忘記注意到你,抱歉。」 為什麼這個人看得到他?還對他說話? 「你的名字是,溫洛人吧?」 他點點頭。 「我忘了提醒你,第一次看到那傢伙的人都是這種反應。」 「連女人都想伸手摸摸他了,更別說男人。」 年輕人做了一個手勢給少年,少年便面無表情的離開他們的視線範圍。 「那傢伙……會不小心勾起人的慾望,卻老是要用那種模樣出來。完全沒有自覺。」 那傢伙是指那個少年吧?他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或許這兩個人,並不是「人」? 「真沒辦法……那我先開始好了……」 開始什麼? 年輕人的手倏地觸上自己的前額,眼前變成一片黑暗…… *** 窗子……在哪裡? 輪椅呢? 家祈呢?剛剛不是還抱著他嗎? 金色的溫暖的陽光,為什麼也變成了一片黑暗? 「感覺怎麼樣?」 咦? 「你該做決定了……」 是夢裡那個年輕人的聲音? 「那是個夢。只是我們幫你預想的未來。」 「選擇活下去的話,你的人生可能會變成那樣。」 「選擇跟我們走的話,你應該知道結果。……傷痛總會過去。」 黑暗變回了一片雪白── 是醫院的顏色,急診室前面的人,仍然在哭在吵。 夢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從出院以後的生活,全都是夢。」少年站在年輕人身旁,輕輕的回答。 這個,才是真實? 「溫洛人……想清楚,這是你自己的生命。」 什麼是夢?什麼是真的? 現在,昨天,他跟家祈是那麼地相愛。 活下來,他會變成一個廢人嗎? 「一切都讓你決定。」 -- 「如果每個人類都是異數--孤獨將屬於任何人。」 (儘管如此,我依然...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