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無涯的黑暗、往更深之處綿延不絕……
溫洛人所站之處,是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道門前。
三道光,只照在三個身影之上。
除了溫洛人,還有自稱「海綿」的兩個年輕人。
一個帶著墨鏡,身形高挑修長,有著雕像一般好看俊秀的臉龐。
一個冰冷卻惑人,纖細得像是容易折斷,有著剔透柔滑的質感。
據他們說,他們是來接他的,他可以選擇跟他們走……或是活下去。
(那是個夢。只是我們幫你預想的未來。)
(選擇活下去的話,你的人生可能會變成那樣。)
(選擇跟我們走的話,你應該知道結果。……傷痛總會過去。)
(你從出院以後的生活,全都是夢。)
溫洛人已經下了決定。所以他在這裡。
「請推開門,之後的路我們不會陪你,請你自己進去。」墨鏡帥哥這麼說。
真是奇怪啊……總覺得他的聲音很像石萌渚,是自己多心了嗎?
溫洛人淺淺笑著,反正,這種發現也不是很重要了。
他對「海綿」兩人點點頭,說出最後一句話:「謝謝。雖然是幻覺……不過我真的,
很喜歡那一扇窗子。」他跟家祈的房子裡,沒有那麼美的風景。
面前的門以奇異的形式飄浮在黑暗中。
只有薄薄一道木製的雕花門板,周圍沒有牆壁,沒有任何支撐的東西。
甚至可以探頭望向門板的背後。溫洛人想,這大概跟任意門是差不多的東西吧?
不曉得會通到什麼奇怪的空間……
他伸手握上了金色的門把,鼓起勇氣向自己的方向拉開──
觸目所及仍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正在發楞時,背後,一雙手倏地推上自己──
「對不起。」
「海峰……」
墮入黑暗深淵中,溫洛人意識消失前想到的是,「海峰」不就是飛夏的……
* * *
「對不起。」海峰親手推下了溫洛人。明知那是飛夏重要的朋友……
「海峰……」木棉直直望著他,琥珀一般的眼眸蘊滿了擔心。
他握住木棉細緻微涼的手,「我不要緊。」冷汗卻滑下了頸子。
這是他們唯一要做的工作。
門後有什麼,他們都不知道。不願想。
只知道,盡可能地……把遊魂送進這道門。
海峰的手推下過不知多少人。「這是我選擇的,我必須貫徹。」
因為……這樣他就能見到飛夏,可以看著飛夏。這是他的交換條件。
只要可以像這樣……默默看著飛夏,就夠了。
即使是這麼地嫉妒這麼地寂寞──
海峰望向了身邊的木棉,不會的,他已經不寂寞了,因為有木棉在。
抓著木棉的手溫柔地舉起在臉旁,用臉頰磨蹭。
他好喜歡木棉。
喜歡木棉被他逗而生氣不耐煩的模樣,喜歡木棉的眼睛,好美好透明的眼睛。
喜歡木棉輕輕軟軟細細滑滑的亞麻色頭髮,喜歡木棉香香的味道。
更喜歡木棉吻起來很舒服的嘴唇跟身體,喜歡他罵人的聲音。
喜歡……木棉哭泣的模樣還有渾身暈染成緋紅時的熱情。
「真的沒事嗎?」
「嗯……」
不曉得木棉交換的條件是什麼?
開始時木棉總是不回應海峰問的問題,說的話。
久了以後,問太多木棉可能會對他冷笑,也可能會哭。
他不希望木棉哭。希望他笑。
有一天,木棉自己一個人出去,自己一個人回來。
回來時臉上卻爬滿了眼淚。海峰想也不想地就伸手抱緊了木棉。
木棉在他懷中用力掙扎,最後哭累了就睡在他身上。
到底那一天,木棉發生了什麼事?
* * *
給溫洛人看的幻影中,木棉加進的是那扇自己眷戀無比的窗景。
那天他就是去那扇窗邊迎接那個男孩的。
那個男孩跟他長得有些像,像是還在〝那裡〞時的自己。
也是第一次見到醫生時的自己──
男孩在窗邊去世。可是,那扇窗,應該是屬於他的呀……
他苦笑著,不對,那個人讓那個男孩住進了這裡。
所以,那扇窗早已不專屬於他的了……
男孩的靈魂,很暖很亮,看見他的一瞬間,竟然對他一笑。
像是懂了什麼似的了然微笑。
那笑容的光彩,是自己永遠辦不到的。
在男孩的身上,也有著那個人的氣味。他好嫉妒……
那個男孩問自己,他能不能帶他去轉世?
他說,自己不曉得要怎麼做。
然後依舊帶著男孩到門前,把男孩親手推下寒冷黑暗無盡綿延的深淵──
自己好污穢。
莫名其妙地開始和海峰相處之後,他總是這麼覺得。
回到那個人的屋子裡,看見他開車回來了。
他衝上了二樓,看見死去的那個男孩,便失神地又下了樓,淋著冷雨上車。
木棉跟著他,發現他竟然開車上了那條公路。
自己被他撿到的……那一條公路。
天雨路滑,黑夜中視線不良,那個人的車卻以高速奔馳在路上。
因為男孩去世的關係嗎?很久沒壞的鼻子又開始發酸……
車燈閃亮地交錯,急促的煞車聲和那一晚的回憶重疊,他眼看那個人的車子撞上欄杆,
飛出公路、掉到夜晚令恐懼的海水裡──「醫生!」
他聽到了……
確實聽到了……
那個人說的,在心底對他說的,「我愛你。」
淚水,綿延不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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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是咒語。
是一說出口便無法抑止的解禁秘語。
所以我,絕不輕易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