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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和用鉛筆在筆記本上輕盈的寫著字。 石墨劃過紙張時,穩定的發出唰、唰的聲響,配合窗外的蟬鳴,點綴出夏日午後 的寧靜。 「What does as mean in these sentences?」 景和放在書桌上的錄音機,正徐徐轉動,流洩出標準的英文。 「As they live near us,we see them quite often.」 他一邊聽錄音機播放的題目,一邊在文法書上作答。 突然之間,蟬鳴寂靜,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青草味以及水落到地面上產生的淅瀝 聲。夏季的午後,慣常的下起雷陣雨。 想起自己中午才在庭院曬好的衣服可能都會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糟蹋,景和 連忙站起身,將書和筆記闔上,走出自己的房間。 他住的地方是棟獨門獨院的建築物,佔地約五十坪,位在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的新 興住宅區。 會選擇這裡,是因為景和的監護人極度討厭人群和吵鬧,所以選擇了這處連鄰居 都沒有幾個的地方。 真正用來居住的地方只有二十五坪,剩下的空間都成了綠油油的庭院。從前面的 大門走出去的話,是燦爛的開了滿院的繡球花,儘管沒有香味,卻斑斕奪目。後 門出去,則是滿院的樹木,交錯成長,只留一小塊空地,架了根曬衣竿。 景和看雨越下越大,跑到走廊推開後門,把後院的衣服匆忙收起,所幸沾濕的部 分並不多,可以用乾衣機處理。 他並不喜歡人工弄乾的衣物,因為太陽曝曬之後,會有一種自然的香味,穿在身 上也會格外柔軟。 進到屋內,把微濕的部分衣物放入乾衣機,再把其他的折好後,屋內走廊盡頭的 那間房間還是一點聲息也沒有。 景和的義父-但他堅持他必須稱呼他叔叔-便是住在那間房間裡,甚少出門。像是 今天,那房間的房門還沒打開過。 景和有些放心不下,走到走廊盡頭,輕輕的敲了房門。 「叔叔?」 裡面沒有回音。 不死心的他,再度敲了敲。 「叔叔,你要不要吃飯?你從昨天開始就沒吃了……」 再等了一會兒,景和猶豫是否要直接打開門看季子殷是不是餓昏倒在房裡時,門 從裡面咿呀的一聲打開。 平常在家裡,子殷因為工作足不出戶,所以外表也不太打理,總是穿著皺皺的居 家服,留著滿臉鬍渣,但出乎意料,今天他卻穿著整齊的外出服裝。 「我不吃飯。」他冷淡的說。「還有,接下來都別吵我,我今天截稿,要趕稿子 。」 話才說完,門就碰的一聲在季景和面前掩上。 景和楞楞的站在房門口半晌,從以前到現在,一旦他們的對話中出現「截稿」這 個字眼,就表示季子殷進入閉關狀態,不見人,不接電話,敢吵他的人一律殺無 赦。 但既然要趕稿子,為何要穿著外出服? 滿腹疑惑的景和踩著拖鞋往走廊的另一邊走去,回到他自己的房間。 雷陣雨來的快,去的也快,瞬間豆大的雨滴,已轉變成銀線般的細絲,無聲的滲 入土裡。 景和在窗前的書桌旁坐下,按下錄音機的開關。 「As I was tired,I went to bed early……Unfortunately,as I was parking the……」 暑假才剛開始,他已經做了大半的暑假作業。 同學們有許多都去旅行,遊學,或是為了來年的大學聯考上補習班。只有他日復 一日的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做著作業。 等到作業做完後,索性把一二年級的課業都拿出來複習好了…… 景和沒有跟子殷一起出門的習慣。連短程的出門都沒有,自然子殷也不可能帶他 去做長程旅遊。 最大的理由是因為子殷的工作極為忙碌,而且不定時,很難抽出時間;另外一個 理由便是,雖然子殷收養了他六年,兩人卻一點都不親。 在被收養的這六年間,兩人交談的話語屈指可數。更何況,還有三年前發生的那 件事…… 從那之後,子殷完全是在躲避他。 兩人都很有默契,不做任何的接觸,除非必要。子殷會在他的戶頭裡定期匯上一 大筆款項,可能是直接從他的稿費轉的吧?那筆款項足夠景和生活和做任何休閒 。 感覺上,有點贖罪的意味在。 不知不覺間,天已暗沈。 滂沱大雨並未持續太久,卻有效的降低空氣中的炎熱。 當門口的電鈴聲響大作時,景和跑出去開門,匆忙間瞥眼看到叔叔一向放在玄關 的運動鞋不見了。 站在鐵門外的是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看到季景和時,露出溫柔的笑容。 「你叔叔在嗎?」 「啊,在,請進。」 一向沈靜的景和也難得的展露熱情,將男人拉了進來。 「你隨便坐喔!我倒茶給你。叔叔!叔叔!宋叔叔來找你了!」景和一邊往廚房 走一邊朝著裡面叫,但等他倒好茶時,裡面的人都沒有反應。 奇怪,不是說在趕稿嗎?難道睡著了? 本來坐在客廳的宋御林,也走了過來,景和擔憂的轉過頭。 「叔叔不知道怎麼了,都不回應。」 宋御林的表情趨為僵硬,心裡大概有了點譜,將房門用力推開。 果不其然,裡面空無一人,只有未關的窗戶,風將輕軟布料的窗簾吹的翻飛。 「你叔叔……他跑了。」 宋御林的嘴角微微抽搐,他早該防範這一招,今天是截稿日,這傢伙一定會想盡 辦法逃走,而自己居然沒有攔住…… 「都幾歲了,怎麼做事還像個小孩子?」 宋御林不管怎麼撥打季子殷的手機,都是無人接聽。 「交不出來告訴我的話,我也可以把截稿日延後啊!現在叫我到哪裡去找他……?」 景和把茶放在宋御林的面前,心裡愧疚的很。 他早該看出子殷蠢蠢欲動,然後就應該通知宋叔叔親自來盯人才對。 在季景和心裡,如果宋御林和季子殷發生爭執,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機率,都是 季子殷無理取鬧。並不是他偏見,而是根據過去的各項事實所歸納出的結果。 「唉……」 宋御林一個頭兩個大,撥了電話回出版社交代始末後,端起茶啜了幾口。 景和也在旁邊坐了下來,總覺得宋叔叔很可憐。 他不知道子殷到底是哪門子的作家,需要宋叔叔每次上門三催四請甚至熬夜盯稿 ,而且他看過一次宋叔叔名片上的頭銜,是「主編」。 為什麼主編也要親自出動來盯一個毫無責任感的作家呢? 宋御林注意到景和的憂心,面容舒展,愉悅的伸出手搓著他的頭。 「一陣子不見,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上次見面是三個月前,他的確在這段期間又抽高了幾公分。會注意到這件事的也 只有宋御林而已,他叔叔和他朝夕相處,卻可能連他即將要升高三這件事都不知 道。 景和綻出靦腆的笑容。 「嗯,長高了兩公分。」 「也變帥了點,當初來的時候又瘦又矮。」 宋御林疼愛的凝視他。六年前,他到季子殷這裡拿稿子時,第一次看到這個滿身 是傷又驚懼的小孩,他還真怕他無法平安的成長、或是留下什麼陰影,不過現在 也都過去了。 「你叔叔他對你好不好?」 宋御林話題一轉,意有所指的問。 「很好。」景和真誠的回答。他是真的覺得叔叔對他不錯了,有吃有穿,供他上 學,所需要的一件不缺。 「發生什麼事的話,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宋御林神色嚴肅的說。這孩子常常把任何事都放在心裡,這種人反而最需要人擔 心。 「真的沒什麼事啦!」景和再度微笑,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您要不要留下 來吃晚飯?」 「會不會很麻煩?」 宋御林看著走進廚房的瘦削背影,有著和他年齡不合的成熟。 「不會,反正都是要做飯啊!叔叔也不吃……」景和打開冰箱,拿出材料。 「有不吃的東西嗎?」 「沒有。」 「那請坐著等一下。」 宋御林趁景和做飯時,又進季子殷的房裡繞了一圈。 桌面收拾整齊,連張原稿的影子都沒有,電腦中的文件全部設置密碼。 這完全是有預謀的逃離……看這樣子,季子殷會逃個好幾天,然後再裝作什麼事 都沒有發生般的回來。 宋御林覺得自己的頭又痛了起來。 為什麼這麼讓人抓狂的傢伙,自己卻跟他有一段怎麼切也切不斷的孽緣?而且如 果真說要切斷,老闆可能會第一個先切了他的頭。 畢竟,這傢伙可是出版社的第一號搖錢樹。 宋御林漫不經心的注意到桌上的書籍,隨手拿起來翻動。突然,一張照片從夾頁 中緩緩飄落在地上。 照片上,穿著國中制服的景和,坐在樹叢中微笑,光線在他臉上投射出深淺不一 的陰影。 照片的主角,看起來一臉稚氣,但笑容中,卻有些微的悲傷。 是什麼時候拍的?宋御林翻過照片,上面有著原子筆草草寫下的日期:2001、夏。 ------------------------------ 文章中時間: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