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爹。」
「溫世伯。」
進了墨香四溢的書房,我和季浩乖乖垂首站著,等待溫世伯說話。
但溫世伯只是端坐在書桌前,翻閱著桌上那一大落的紙卷。
良久,他才開口說話。
「我審完了你們倆上次做的文章。」
原來是這件事!我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上次溫世伯為了考考我們的程度,給我們出了題目,說是做好文章後交去給他
看。
這件事過太久,我都快忘記了。
「兩人都寫的差強人意。至少懂得旁徵博引、引經據典。不過,季浩你……」
溫世伯欲言又止,話鋒一轉,到了季浩頭上。
「請爹爹指教。」季浩一愣後,恭謹回答。
「你字裡行間,傲氣過重。我之所以要你們盡量引用古人之言,不要妄自加入
自己的想法,是因為歷來受主考官賞識的卷子,皆是如此。你借古諷今,批評
時政,可知這正犯了考場大忌?」
溫世伯講的嚴肅之極,我偷偷看了身旁的季浩,臉色蒼白,緊咬下唇,顯然絲
毫不同意他爹的話。
「這點,季浩你要多跟隱樵學學。他寫的可是中規中矩,一點毛病都沒有。」
我低垂著頭,心裡有些得意。可是一想到溫世伯拿我來教訓季浩,這一點點的
得意,又轉化成了對季浩的愧疚。
「知道了,爹。」
季浩聽訓,溫世伯這才擺擺手。
「知道就好。你們倆都下去吧!」
「是。」
我跟季浩一前一後退出書房,就算走到了迴廊上,我還是跟在季浩身後三步之
遙。
我怕他介意剛剛溫世伯說的話,若還在氣頭上,我去惹他可不好了。
就這樣走著走著,直到季浩轉過身,停下看我,一臉疑惑。
「隱樵,你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呃……我……」
我尷尬的看著他。也對,季浩從不是介意這種小事的人。
若今天兩人對換,是我被這樣訓的話,或許,我沒辦法做到像他這樣毫不遷怒。
唉……這可真是我這小人想錯了他這君子。
「沒、沒什麼……」
我趕上去,走在他身旁,季浩瞧了我一眼,輕輕微笑。
「你這人有時也真奇怪。」
他牽起我的手,兩人順勢又成了個一前一後的態勢。他只是靜靜的走,我也沒
多話,隨著他去。
繞過迴廊,眼前正是溫家庭院。
現在正值冬季,樹上的葉子早已落光,蕭索枝幹上壓著昨日降下、尚未消融的
雪。
寒風徹骨,我和季浩鬆鬆牽著的手,忍不住加了些力道,貪戀他手上傳來的溫
暖熱度。
「隱樵。」季浩突然喚我。
「嗯?」
「想想也真奇怪。科舉要的不是人才麼,卻又不許人說真話。」
「嗯。」我歪歪頭。「或許他們要的不是人才,是奴才。」
季浩聽到我的話,正想笑,一想不對,俊臉上便浮現了幾絲不悅。
「你這可罵到我爹和你爹了。」
你爹還在官場上,我爹可沒有呀!
見我努力忍笑,季浩的怒氣也持續不了多久。
他無奈的瞅著我。
「虧我爹剛剛還誇獎你。」
「那是我會裝模作樣。」我聳聳肩。「反正不就是為了考上嗎?你也別太固執
了,聽你爹的話吧!」
季浩沒作聲,過了良久,輕哼一聲。
「怎麼?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不同意。」
他在我掌心捏了下,我吃痛,要縮回手,又給他拉住。
「固執。」我恨恨的瞪季浩一眼。
「哼。」
***
時日過的飛快。
冬末時,季浩長了一歲,他十六,我十五。
他逼我喚他一聲兄長,不過我不但不喊,還笑他老的比我快。
當溫家庭院的迎春花,開了滿叢滿簇時,整個京城也滲入春的氣息。
季浩的妹子手藝依然不怎麼樣,用彩紙彩線做了些色彩鮮豔的迎春幡掛在樹梢
,隨風搖曳,進出的客人看到時,都忍不住好笑。
另外,幾個月下來,我跟季浩的感情,是越發親暱了。
這是當然的,成天都膩在一塊兒唸書、遊玩,連他早上練劍,我也端著茶坐在
一旁看,感情不好也不成。
而且季浩對我百般寬容,如果我覺得哪個招式好看,叫他多耍幾遍,他絕不會
說個不字。
唉!真是好兄弟。
難怪我一看不到季浩就著慌,他看不到我也寂寞。
前幾天溫夫人才笑著說:
「你們倆同食同寢,簡直比親兄弟還要親。」
親兄弟?原來有兄弟就是這個樣子……
我一直都是獨子,在家時,又連個同齡可以談天說話的對象都沒有,所以,我
才跟季浩一見投緣嗎?
我問了季浩,他有三個哥哥,總該比我懂。
「我三個哥哥,從我小時候便都成家立業了,妹子又小我三歲,我也活像個獨
子,又怎麼會知道那是什麼滋味?」
季浩無奈的說。看來,他跟我一樣不甚瞭解。
我一拍手,原來如此!所以我們才會這樣膩在一塊!
想通之後,我就心滿意足的照樣躺回季浩腿上,不過不能給他爹娘看到,只怕
看了會罵我們不正經。
今日也是如此。
剛好遇著了上巳,曲江旁盡是文人墨客,他們在江上放些拖盤,拖盤流到誰的
面前,誰就得把上面的酒一飲而盡。
季浩向來對這些沒興趣,但我卻覺得挺風雅,他經不起我的要求,只好帶著我
來湊熱鬧。
看著看著,沒什麼認識的人,季浩見我失望,有些不忍,索性弄了條小船。
「我還沒坐過船。」
「我知道。」
季浩淡淡的笑。他總是這樣笑,跟春天的和風一樣。
划到了江面中央,季浩就沒了動作,靜靜倚在船頭發呆。這裡離那些騷人墨客
很遠,我聽不到他們喧鬧的聲音。
看季浩不知道想些什麼,望著綠色的江面,直勾勾的發楞,我也望著他的側面
、他的鼻梁、他輕輕眨動的睫毛……發呆。
或許覺得自己被他忽視了,心裡一股酸味兒衝了上來。
我湊過去躺到了他腿上,季浩先是一怔,才像拿我沒辦法似的說:
「哎……隱樵……你真是……」
真是什麼?他的話沒了下文,只是輕輕的用手指劃過我的頰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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啡啡!母親大人也需要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