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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世伯聽到消息,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也煞白了。
「允謙他……」
「請讓小侄趕回家鄉。」
我跪在地上,溫世伯只是不停的踱步,竟是比我還心亂如麻。
「……隱樵,你可知道,這樣往返,你可能趕不上考試?」
「我知道。」
「一旦沒趕上,你就得再等上三年……三年……」
「我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這一切我都知道。
但我現在除了趕回去,又能做什麼?
「爹。」
突然,一直站在一旁的季浩,跟著跪在我身旁,朗聲說道:
「爹,我也求您,請您讓隱樵回去吧!只要快馬加鞭,隱樵絕對趕的上的。」
我看向季浩,眼裡盡是對他的感激。
溫世伯來回踱步良久,終於仰天長嘆。
「罷了。若趕不上,一切也都是命。你們兩個起來。」
我和季浩站起,溫世伯提起筆,在紙上寫了些東西,蓋上章,交給季浩之後,
又轉而對我說。
「隱樵,你去收拾東西。季浩,你去帳房領些銀子出來,給隱樵路上用。我會
叫人替你雇車。」
「謝謝溫世伯。」
我走了回房,攤開一塊布,將本來就不多的衣物往裡頭放,至於書本什麼的,
現在時間緊迫,又哪裡能帶的上?只能撿些要緊的物事帶著罷了。
咿呀的一聲,我身後的門被推開。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一定是季浩。
果然,季浩走到我身旁,默默的將一疊銀票塞進我的包袱裡,順便把我原來塞
的零零落落的衣物重新整好。
我看著他做,一股酸味衝進鼻子,只能撇過頭,不再看他。
良久,季浩低聲說:
「隱樵,你沒有一個人落單過。路上千萬要小心,不要像平常一樣毛躁。」
「我知道。」
「還有,銀票要收好,別給人瞧見了。外面不比京城,人心難測。」
「嗯,我知道。」
季浩還待再說,僕人便走了進來。
「左少爺,出城的車子準備好了。」
一句話,讓本來不願意看著季浩,免得淚水落下的我,終究不捨的抬起頭。
這一看,才發現季浩也是紅著眼眶。
他一向鎮靜,我的離別,讓他很難過嗎?
「我送隱樵出城。」
季浩沙啞的對僕人交代完,便一手拿著我的包袱,一手牽著我,走到溫府門外
,搭上了車。
我本想自己拿包袱,但季浩卻緊緊抓著不肯放手,好像我一拿到包袱就會飛掉
了似的。
半年多前,我歡歡喜喜的來到京城,除了爹娘再無牽掛,如今,又多了一個溫
季浩。
而且這個牽掛,居然是如此之深。
車子喀登喀登的一路搖晃,儘管到城門的路途很長,也終究有到達的時候。
下了車,溫世伯替我雇好的車子,早已在城門外等待。
我從季浩的手上拿回包袱。
「季浩,我走了。你多保重。」
季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給我,不過,我想我臉上的表情也不會比他好
到哪兒去吧!
「嗯,你也保重。」
我爬上車子坐好,朝季浩擺擺手。
「你快點回去吧。」
「嗯。」他應了一聲,腳下仍是沒動。
真是個傻瓜。再怎麼送,還不是要分開?
「要走了嗎?」前面的馬夫問道,我狠下心點頭。
「隱樵!」
見車子緩緩的動了,季浩急著叫我。
「什麼事?」
他的腳步自然沒有馬要快,我們離的是越來越遠了。
「你爹會好的,所以,你要快點回京城來。我在這裡等你。」
最後幾句,他是用喊的。
我哽咽,喊不出來,所以只能拼命點頭,也不知道季浩看到沒有。
等到他的身影越變越小,終至消失,我也離京城好遠了。
我不停的用袖口擦掉眼淚,可是卻始終擦不乾淨,後來才發現是因為淚水一直
流出來的緣故。
季浩說,他在京城等我。
所以,我一定得快點回去才行。
***
趕回去的路上,我接不到信,也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如何。
但我一直往好的地方想,等我回到家的時候,說不定爹會中氣十足的罵我不知
長進,要我馬上滾回京城,然後娘則一邊安撫爹,一邊拉著我上上下下的看,
說我長大了。
去京城的路上,我花了一個月,但回程,我只花了半個多月,就抵達家門。
一下了車,我便衝進自個兒家。
「爹!娘!」
還沒進內堂,娘就從裡面走了出來,看到我時,喜極而泣。
「隱樵,你這可回來了。」
她拉住我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才過半年,你怎麼個子高了,身體也壯了?」
我沒心思回這些話,只是拉著娘的手,劈頭問:
「爹呢?」
娘的笑容收斂,顫巍巍的帶著我往內堂走去。
瞬間,我心裡涼了半截。
走進內堂,爺爺的靈位旁,除了叔叔,又多了一座。
「你爹還是沒等到你。」
娘淒涼的笑了笑。
***
爹的喪事,是靠娘一個人到處借錢辦成的。為了還那些債,京城裡的左府,也
託人賣掉。
那年的科舉我終究是沒能趕上。結果,竟不是因為路途遙遠,而是我必須守喪
三年。
科舉結束後,消息隔了很久,才傳到這個小鄉村。
那年的狀元,正是季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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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對不起你們……
對不起……
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