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夜晚,我照以往一般,服侍娘睡下。
替她掩好被子,我正打算離開時,娘卻輕聲叫我。
「隱樵。」
「怎麼了?」
我在娘身旁坐下,細看她的臉,發覺皺紋多了,幾年前還烏黑的秀髮,經過這
三年的操勞,早已轉白。
「娘剛剛雖然笑了你……不過,若真能有個女子這樣跟著你、照顧你,娘也會
安心的多。」
又是這件事……我嘆氣,正要開口,娘卻朝我搖頭。
「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事業未成,何以家為,這我也知道。所以娘也不太催你
了。而且,若真要娶妻,也該娶個門當戶對、世家大族的女子才好。那些身份
低下的女子,對你只是有害無益。」
娘伸出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我微笑,將她的手再度放入了被子中。
「我不會和她們有所牽扯的,放心。」
娘安心的露出笑容。
「睡吧!天冷,別著涼。」
我瞧娘睡意濃厚,便腳步放輕,往門邊走去,才剛要開門,便聽得娘在我後頭
說:
「隱樵,你要記住,娘的年紀大了……」
我知道……我也看得出。
娘不過最多再撐個三五年,她一生的願望就剩最後一個沒有達成。
「我知道,娘。」
我低聲回答後,輕巧的走出去,將門掩上。
***
過了幾天,我在房裡唸書,溫家的僕人過來通知我,溫世伯和季浩已雙雙回府。
我連忙整好衣冠,往主屋內堂走去。
沿路看到許多婢僕忙進忙出,送水端茶,臉上都帶著喜色。
等我走進內堂,見溫世伯坐在大位上,而季浩則站在溫夫人身旁,一邊聽著噓
寒問暖,一邊微笑點頭。
「小侄拜見世伯。」我對著溫世伯一個長揖,他則難得的走過來直接將我扶住
,捋著鬍子,笑呵呵的說:
「別多禮,隱樵,我可好久不見你了。過的還好嗎?」
「託世伯的福,一切安好。」我低著頭恭謹回話。
儘管我瞧不見,但卻可以感覺到季浩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
我的心因為他的視線而急速跳動,很想抬頭仔細看看季浩變了多少,但溫世伯
在前,我只好有禮的垂首站立,連眼睛都不敢亂轉。
「那就好。」溫世伯微笑著打量我。「這兩年半,你倒是長大不少,一表人才
。」
「多謝世伯誇獎。」
「若有什麼需要,可以跟你溫伯母說,或是直接找管家,千萬不要客氣。」
這樣的家常對話,一直持續到溫世伯略顯疲態,笑著說要先去休息時,我才得
以解脫。
等溫世伯起身,我連忙抬頭看向季浩,他也在看我,在我們彼此的視線相觸時
,露出溫柔的微笑。
「季浩,你跟我過來。」
才交換一個眼神,溫世伯便又招了季浩過去,要他扶自己回房。
我失望的看著季浩扶著溫世伯往裡面的房間走去,看來今天又是不可能和他說
到話了……才這樣想時,便看到季浩轉頭對我使了使眼色,嘴唇還無聲的說了
些字。
我約略看出幾個,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朝他點點頭。
等他離開內堂,我便也從另外一個門出去,繞過迴廊,沿著當年我住在溫府時
,最熟悉的一條路走。
這條路因為通往主屋後方,走的人少,極為幽靜,而走到盡頭,便是季浩的書
房。
我推開了門,心裡湧上懷念之情。
那些書架還是和當年相同,但放的書卻越發的多了。本來置放的兩個桌子,換
成一個大的,上面堆滿書卷。
我走過去,翻了幾下,發現都是公文,便罷手不看,倒是從架上挑出幾本以前
沒瞧過的書,倚在窗邊閱讀。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門咿呀一聲打開,我轉過頭,果然是季浩。
「你這裡堆的卷紙,等到冬天,剛好可以燒來取暖。」
我指著那一堆紙,笑著跟他說。
「燒來取暖豈不剛好?那些早作廢了,要是重要,我會堆在這?這幾日都沒有
時間回來,所以也沒有清理。」
季浩走到我面前,細細端詳我的面容,而我,自然也是貪看他臉上的一筆一劃
。
兩年不見,他臉上不再有以往的稚氣,整個人儼然成熟。而且,本來柔和的臉
龐線條,越趨剛硬,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官的威嚴。
「你沒什麼變。」
他喃喃的說,讓我有些氣悶。我都過一樣的生活,又怎麼會變?頂多身高高了
點、身體壯了點……其他方面,毫無長進。
我又看了下,發現季浩的臉上居然還帶著些許憔悴,忍不住皺眉。這是怎麼回
事?
「你這兩年……不好過?」
「還好,就像你看到的那樣。」
季浩只有微笑沒有變,依舊是那柔和如風的調子。
「最近又扯出了件賄賂的事,是考功司的官員做的。光要扯出是誰,就讓我心
力交瘁。而皇上又對這件事極為重視,派遣刑部官員查辦。」
「若僅是如此,也還能應付,偏生右丞藉機指我爹放任下屬,參他一本折子。
我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多日沒有返家,成日和朝中大臣商議,也和右丞的人談
條件……總之,最後事情是壓下了。」
右丞?不就是大皇子那一派的人嗎?難怪找到機會,便想壓下溫世伯的氣焰。
儘管溫世伯身為尚書令,品級較右丞為高,但政治上的實權較小;不過,溫世
伯的背後,又有已立為太子的二皇子,所以兩人可說是不分上下……說到底,
不過就是當今皇上故意造成的危險平衡,讓兩派不停相鬥,卻誰也鬥不倒誰。
季浩見我沈思,接著恍然大悟時,才笑著說:
「怎麼,你也想通了?」
我點頭,季浩又笑,但這次的笑裡卻參雜無奈。
「我爹官場多年,卻怎樣也是參不透。或許就是抓權力抓的太久了,明知危險
,還是寧願站在最高處當靶子。」
要一個掌權超過數十寒暑的人,放下權力,那是不可能的。
我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只是瞧著季浩。
「溫家已太過富貴……水盈必溢,皇上不會坐視溫家如此,但一直以來,負責
牽制我爹的右丞,已垂垂老矣。」
季浩笑容隱沒,神色轉趨嚴厲。
「我相信,皇上會在找一個新的人來取代右丞。對他來說,就算是親生兒子也
要忌憚,所以,不能放任任何一個坐大……」
「若底下的臣子不相鬥,他的皇位怎能穩固?」
當初大臣們可以擁當今皇上殺入宮廷,廢掉他的兄長,那麼,自然也可以如此
對他。所以,皇上防的滴水不漏。
季浩也同意我的說法,臉上有著濃濃的擔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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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在了奇怪的地方
繼續孜孜矻矻……沒存稿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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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欲防衛汝喲!
汝將被吾防衛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