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Maisakura:G先生...T_T 01/29 10:58
所有的崇拜在近距離觀看之後都會出現裂痕的。
沈真謙抿著唇,低頭快步走過撐著黑傘的人群,淡金色的頭髮上沾著一層薄薄的水霧,黑
雲黑壓壓地籠罩在倫敦上方,連他漂亮的墨綠色眼珠也被遮得將近黑色。
背著琴袋,他閃身走入一處小巷,上了雜亂的公寓,在其中一扇門前停了停,眼睛瞇成一
條黑綠色的線。
隱隱約約裡頭傳來浪蕩的呻吟聲,他緩了緩那股衝到胸口的怒氣,掏出鑰匙推門而入。雜
亂的客廳裡唯一好好擺著的只有那幾台不便宜的貝斯,其餘皆倒得慘不忍賭。踹開幾件擋
在路中央的髒衣服,他用力甩開臥房的門,裡頭的聲音嘎然靜止。
冷淡的視線掃過臥室,落在跨坐在男人胯間的女人身上。女人一頭波浪捲髮微亂,迷濛的
眼在看見站在門口的少年時突然間有些驚慌。
「Giles、怎麼……?」大概是因為親吻而抹去大半口紅的唇驚訝地大張,她看看身下依
舊笑得不慌不忙的英俊男人,以及眼神越發冷冽的高瘦少年。
沈真謙滿臉不屑地繞過地上那些明顯急躁扯落的衣物,淡淡開口:「幹麼停下來?」
女人抹著厚重眼影的眼睜得更大:「你到底──」
身下的男人懶懶地將手扶上女人的腰,使了腰力往上頂了頂:「是啊,為什麼停下來?」
女人尖叫,不敢置信地跳下床,用力甩了男人幾個巴掌之後抓起衣物奪門而出。
低頭看還昂然挺立的性器,男人搖搖頭:「Ian,你嚇到她了。」
雙唇抿到發白的程度,他恨恨地罵:「無恥。」
正緩緩起身準備去浴室的男人聞言,回頭看身高抽高許多,清秀的臉龐只餘下一兩抹稚氣
臉龐的少年,勾了勾嘴角:「只是做愛,沒有這麼嚴重的。」
「……無恥。」
男人揚揚眉,搖頭嘆氣地進了浴室。
聽著裡頭沒間斷的流水聲,沈真謙忍受著滿腔的噁心與怒火坐到沙發上等待。自己帶來的
貝斯靠在一旁,黑色琴袋裡頭躺著的是第一次看男人表演時,他手上那把藍色貝斯,不均
勻的藍色上頭交錯著黑色紋路,彷彿溶在海水裡的墨汁一般,隨著每一個樂音在深海中聚
合與化淡。
自己當初就是被男人在舞台上自信又優雅的姿態給吸引得離不開目光,漂亮的長指挪動在
琴弦間,彷彿撥弄著藍光一樣誘人。
十六歲生日那一天,男人將最心愛的一把貝斯送給了他。
而男人最心愛的那把貝斯,是他最愛的人送的。
即使隱約知道,不過確切曉得男人與可愛的鼓手Ives相愛,是少年已經學貝斯學一段時間
以後的事了。Ives是個很溫柔的人,若是他不說,沒有人會知道他在樂團裡面當鼓手,也
沒有人會知道如此溫暖平淡的Ives,打起鼓來的姿態自信耀眼到無法忽視。
爵士鼓反射的隱隱亮光撒在Ives身上,反耀著微塵。Ives漂亮的大眼半睜,刷著淡淡粉紅
色的唇淺淺勾著,汗滴從額際滑落,從髮間掉落,流過臉頰、溼潤的髮尾,以及線條纖細
美麗的頸項。他微微喘氣,緩緩舉起右手,在那一瞬間眾人的注意力全被高舉的纖細手臂
拉至頂點,突然右手揮落,大放的樂音爆破屏息的氣氛,Ives的鼓技,有引人情緒高昂迷
離瘋狂的本事。
少年看過很多次,他美到令人無法忽視的表演。
也看過好幾次男人與Ives在舞台上眼神時而交錯的瞬間,隱晦的情感流動,嘴角樂在其中
的笑容參雜著因對方而喜悅的成份。
少年看過好幾次,卻也是在某一次目睹男人與Ives在雨中擁吻,才真正確定了這個其實自
己一直清楚、卻下意識忽略的事實。
他承認自己對Ives的情感是很複雜的。
他對Giles不是愛,是一股尊敬的崇拜,甚至有時候Giles代替了在男孩記憶中始終空白的
父親角色──或者說兄長的姿態,寵他、疼他,又時而朋友般的玩鬧。也許每個男孩都會
對執著的人有股莫名其妙的佔有慾……他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他清楚,自己從小就驕傲
的性格其實無法接受自己對某個人有如此幼稚不堪的獨占慾。
尤其是男人,他不想讓他知道,他不想看到他漂亮的笑裡頭有嘲笑他的成份,更不想聽他
寵溺又得意地忍笑著說:「Ian果然是小孩子啊。」
所以少年有一段時間喜歡調侃男人與Ives的事,彷彿可以藉此遮掩自己自卑的獨占情感。
Ives如此溫柔又如此漂亮,少年很清楚男人為什麼喜歡他,Ives對人人都好,尤其對少年
更是疼愛有加,面對Ives的溫柔,少年只能拚命壓抑著胸口那股叫囂的噁心跟厭惡,以及
隨之而來無法壓下的自我厭惡。
男人如何愛他,少年很清楚。
十六歲生日的前幾個月,Ives退出樂團,致力於學業,考上了北愛爾蘭的學校,也跟
Giles分手。
十六歲生日那天少年拿到了男人最心愛的藍色貝斯,那天貝斯的顏色似乎沉了點,彷彿深
海一般的黑藍色,在窗外灰雨的推波助瀾下,要更深了一些。
男人用一貫的笑,在蛋糕的燭火搖曳背後低低地對他說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Ian,你會喜歡嗎……?
或是,喜歡我彈貝斯的樣子,喜歡我的演奏,喜歡我手指撫在琴身上的模樣。
Ives跟我說過他很喜歡,很喜歡我的演奏,很喜歡我撥弄出來的樂音,也喜歡我彈琴時的
姿態。因為很喜歡,所以明明不懂,也硬是聽了初期肯定又沉悶又無聊的獨自練習,聽了
Giles剛與人組團時的演奏,然後義無反顧去學了爵士鼓,興致勃勃地說要當Giles樂團的
鼓手。
因為很喜歡,所以忍不住跟他接吻,然後努力存錢,買了一把不便宜的貝斯給他。
「但是他不愛我了,所以我把它送給你。」當時Giles這麼說,藍灰色的眼沉沉的,一瞬
間又彷彿麻木著沒有任何情緒。
「但是……你還喜歡他吧?」當時少年困難且遲疑地開口,換得男人無奈的笑容。
「是的,我還喜歡他。」
「那……你把貝斯給我,是你不要彈貝斯了的意思嗎?」
男人楞了楞,沒說話。
少年抱著琴,緊張又猶豫地看著眼前閃爍著火光的蠟燭,然後鼓起勇氣望入男人的眼睛:
「可是我也喜歡你彈的貝斯,我也喜歡看你表演,我也……我也不討厭你,他不喜歡可是
我喜歡,這樣子不可以嗎?」
「Ian……」
少年緊張到手指發冷,下意識更用力抱緊貝斯。「這樣子不可以嗎?」
這樣子不可以嗎?
年幼的崇拜一旦出現裂痕,他發現就很難將之拼回最原始的樣子了。
他可以接受男人喜歡Ives,他可以接受他們相愛,卻無法接受男人在Ives離開之後,變得
又放蕩又沒節制的行為。
他無法忍受男人身邊的對象一個換過一個,無法接受自己所崇拜的人出現一抹又一抹的裂
痕。
然而那些都是自己的自私,其實少年很明白。
而少年的驕傲,更無法容許自己的心態變得這麼噁心。
他再也不想喜歡一個會讓自己這麼失望的男人。
十六歲那年男人將貝斯給了他,十七歲時他打算將之歸還。
將年幼的崇拜與依賴也一併歸還,他再也不想要那些會讓自己沈重不堪的情感。
男人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步出浴室,深色的髮微微沾濕,髮尾貼服在漂亮的頸項邊,濕濕
亮亮的。
一邊擦著短髮,他跟著坐入沙發,偏頭對緊繃著一張臉的少年揚揚眉:「怎麼了?你最近
不是不太來找我嗎?」
少年瞥他一眼,冷冷道:「我要上大學了。」
男人笑:「喔,親愛的Ian,這我當然知道喔。」
「……所以,所以我要把貝斯還給你。」
少年不敢看男人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帶點微乎其微的畏懼稍稍往另一旁坐去,一緊張就發
冷的手指冰到隱隱刺痛的程度。
男人笑容斂了斂,隨手拿來菸點上:「為什麼?」
「就是還給你。」
「……真奇怪,」他悶笑:「為什麼上了大學就要還給我?」
「你不要我就摔壞它而已。」
「……」男人瞇起漂亮的藍色眼珠,隨著煙霧吐出,藍色眼珠混入薄薄的灰色,彷彿隱隱
帶著怒意。「為什麼?」
指甲緊緊掐入手臂,他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沙發卻突然一輕,男人來到他面前,瞇
著眼低頭看他。
男人輕道:「Ian,你不可能的。」
「那你試試看吧。」
隨手將菸撚息,還帶著淡淡煙味的指畫上少年臉龐,又柔又淡的手勁,就像一直以來以溫
柔對待他的男人。
就像當初在倫敦街頭少年遇上的男人。當時少年其實很害怕,其實很需要有個人來問他:
「小弟弟,你為什麼在這裡呢?」
現在想想,當初只是想要有個人注意起自己而已。
男人一直是這麼溫柔,撐著黑傘,溫柔又有禮的詢問。
他想自己其實又膽小又怯弱,只是越是膽小,就非得表現的越強悍不可。
「Ian,為什麼?」
「都說了沒有為什麼。」
男人笑,藍色的眼瞇成一條線:「……昨天我遇見Ives了,也許他回來倫敦,卻沒有通知
我。他跟一群人在一起喝酒,很快樂的樣子,跟一群我不知道的人,Ian,你知道這代表
什麼意思嗎?」
少年猶豫地抬起眼看他,剛好捕捉到男人眼中近乎痛苦的神情。
「Ian,你在想什麼我都知道哦。」
「……什……」
「如果連你都想離開我,那你就把貝斯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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