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風醒來的時候天色仍是一片霧茫茫的白。
仔細一看,天空飄著絲絲小雨,還帶點寒氣。
司徒風發現自己是枕在游士龍的腿上,還緊緊握著游士龍溫暖的手,游
士龍任由他牽了一夜,嘴裡哼著不知名卻哀傷的曲調,直視遠方的眼神帶著
漂渺。類似母親在床前安撫孩子睡下的歌曲,但是哀淒的感覺太重,司徒風
聽了有些心痛。
「你醒啦。」游士龍目光不移,司徒風醒來的時候他早有感覺,只是沒
有說破。
司徒風已經不記得自己何時睡著,更不知道怎麼會倒在游士龍腿上。看
來游士龍是一夜沒睡,他嗯了一聲,訕訕的起身,正想找些話來排解,突地
看見游士龍唇邊有未擦乾淨的血漬,想起昨夜一時失手打傷他,心裡很難受
,忍不住伸手往他唇邊輕輕抹去。
「不要讓師姊知道。」游士龍沒有閃避他的指尖,笑容有些虛弱。
點點頭,司徒風明白他不單指受傷一事,連帶暗示司徒風、昨夜之事他
不會說出去。
「不用擔心,我已經好多了。」拍拍司徒風的肩,他看司徒風皺眉,知
道司徒風自責,他不願司徒風多想、不自禁出言安慰司徒風。
其實游士龍也不想往深處追究,昨夜的司徒風是脆弱的,他很意外司徒
風會將這一面表露在他眼前,或許是男性尊嚴不允許司徒風讓師姊知道他也
有軟弱的時候,才會找上他吧。
游士龍望著他發紅的眼,覺得這個人好可憐......昨夜的他是如此渴求
有人陪伴,卻找不到令他卸下心防的人。再看司徒風仍舊緊緊握住的手,霎
時間心裡似乎有什麼被觸動了......無論司徒風的聲名再響亮、何等的氣宇
軒昂,他終究是有血有淚、活生生的人啊......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哭過了。」司徒風同樣看著兩人交握的手,突
然打斷游士龍的思緒。游士龍抬眼望著他不接腔,司徒風的眼裡藏了太多情
緒,一時半刻,游士龍無法判斷他想表達什麼。
「我被司徒家收養十六年,再苦再累、我也不曾掉過一滴淚。」司徒風
揚起笑容,感情漸漸藏匿在笑容之內,勉強的笑、游士龍看著很痛苦。游士
龍握著他的手,垂下頭柔聲說道:「那不是因為你不想哭、而是你不能哭。
往後你要是難過,可以告訴師姊,她的性情率直豪爽,會理解的。」
司徒風捏著的手緊了一下,游士龍不由得抬起頭來,「我不會告訴她的
。」司徒風神色冷漠,游士龍卻在他的眼神裡看見熱切。
「為什麼你總要提到她?我對你說過的話、不一定想說給她聽。」
「啊?」游士龍迷惑了。
司徒風笑了笑,游士龍皺著眉不自覺歪著頭看他的樣子非常可愛。
司徒風決定不再忍耐的時候,游士龍不明白。
「我很喜歡你。」司徒風突然抱住游士龍,在他耳際說了這句話。
說沒有嚇到是騙人的,但是司徒風突然抱住他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游
士龍被他抱個滿懷又是尷尬又是高興。司徒風一再對他示好,他也不討厭司
徒風。
既不討厭又曾經救過你的人說他很喜歡你,有誰能夠拒絕?
「我也──很喜歡你。」游士龍有些羞澀,說不慣的話讓他耳根都紅了
。
「是嗎......」司徒風明白,兩個人說出來的喜歡是完全不同意思。他
的喜歡是放在心裡、不顧一切情種深埋的喜歡。游士龍的喜歡充其量是朋友
之間、安心信賴的喜歡。
「......嗯。」游士龍左手環抱司徒風的背,輕輕在他背脊拍撫,原來
司徒風也會有孩子氣的時候,游士龍不解風情地暗想。
「你剛才哼的歌──可以再哼一次嗎?」司徒風要求,一想起方才悲淒
的歌聲,淚水莫名地滑落。
那段傷心的調子,觸動他的心,游士龍遠眺的眼神,更是緊緊抓住他的
心。愛上一個人的義無反顧、在那一刻讓他深深體認。
游士龍笑了笑,「我已經不太記得曲調了,隨口哼兩句而已。」
「沒關係,我喜歡聽你哼。」司徒風擦去淚水,沒讓游士龍看見。
「那再哼一段,等會兒大家都要醒了,你得打起精神。」
司徒風用堅強的笑容回答他。
游士龍習慣性向遠方眺望,一聲聲溫柔又哀淒的曲調輕輕逸出。這是兒
時、母親在床前哼唱哄他入睡的調子。他已經不記得母親的模樣、這首曲調
是他對母親唯一的懷念;雖不成調、他仍是懷念不已。
司徒風痴痴望著游士龍安適的神情,俊逸的臉上滿是不捨。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這個人無憂無愁──一直陪他到最後。
無論走到什麼地步,這個人永遠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
公都燁離開的那個早上,是游士龍和司徒風一起看日出的第二天。
司徒空坐在馬車上,扯著無愁的袖子再度詢問他:「你真的不一起去嗎
?外公外婆都很和藹,城裡好玩好吃的東西數也不數清,你跟我一起去嘛~
」司徒空很會撒嬌,望著無愁的眼神又是哀求又是無辜。
明知道無愁軟硬不吃,他總是想和無愁在一起。
「去什麼去,你少煩我。」好不容易耳根可以清靜幾天,無愁樂上天了
,哪還會想跟司徒空一起去外地。甩開司徒空的拉扯,無愁樂顛顛退到游士
龍身邊。
「空兒,不準任性。」公都燁的語氣冷淡,不似以往溫和。
司徒空無奈坐好,母親昨天早晨突然說要去公都家訪親,他完全沒時間
說服無愁陪他去。母親一年至少有一個月會回門探視外祖父母,以往都是七
天前提出、做好準備才上路。這次卻是急急忙忙就走,司徒空每年隨行,這
次雖然匆忙,還是乖乖收好行李上車。
正如他對無愁說過:外祖父母疼他,城裡又有趣,錯過實在可惜。
眾人張羅完便開始上路,司徒風站在馬車前揮手道別,臉上仍是掛著一
抹微笑。明明是與平常無異的笑容,游士龍看了卻莫名一股寒顫。感覺說不
上來,只是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
馬車突然停在司徒風跟前,公都燁素手掀起小窗布幔,雙眼正對著司徒
風,閃閃爍爍似乎帶著淚光。
「風兒,為娘對不起你......什麼都沒為你做到、但是娘愛你的心與愛
空兒絕無兩異......」公都燁輕輕擦去滑下的淚珠。以往因為司徒清堅持,
她與司徒風不曾以義母義子之外的稱呼相對待,可司徒風也是她一手拉拔長
大,在她心裡司徒風與親生兒子相等。
「......娘,我都明白的。真的,我全都明白。」司徒風仍是笑,覆蓋
住公都燁欲撫摸他的手,「我不會怪您和空兒,在我心裡您和空兒也是我真
正的親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不待公都燁回應,司徒風向車夫招呼啟程,馬車飛馳而去,只聽見公都
燁一聲風兒便沒了下文。
雖然還沒正式下聘,韓如煙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司徒風的手。
司徒夫人雖然沒有明講,卻也暗示過她待司徒風返家便要挑個好日子近
期讓他倆成親。今日匆匆忙忙就走,連聲交代也沒有。方才的對談有些奇怪
,韓如煙不清楚前因後果、卻也看出司徒風的笑容勉強,「風大哥──」她
個性直率,在場又沒有外人,一開口便想知道發生何事才會在一日間隔事態
轉變如此詭異?
「如煙,你們先進去吧。」司徒風不給她機會,回首一笑,再自然不過
改了稱呼。
韓如煙心頭一喜,這句話她算是等了許久,她知道司徒家重視名份,雖
然覺得繁文末節,但是大戶人家哪會不計較這些,司徒風這一改口,不啻是
讓她定下心、更確定司徒風有意於她。
韓如煙喜不自勝牽著無愁入屋,剩下游士龍與望著馬車遠去的司徒風。
「你......還好吧?」游士龍總是感覺不對勁,伸手搭上司徒風的肩,
難以釋懷。
「──人一旦有了決心、所有事真的會變得不一樣呢......」司徒風文
不對題,緩緩回首看著游士龍,兩眼帶笑、嘴角微彎,一掃方才目送公都燁
與司徒空的哀淒感。
游士龍不自禁打個冷顫,司徒風從來沒有露出這樣的神態──堅定但是
兇險的笑容。由公都燁匆忙訪親、兩人方才的對談、加上司徒風的轉變,游
士龍知道他一定發生什麼事。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傷你之心。」司徒風輕撫
游士龍左頰那道長疤,他一直都想做的事,而今也做了,溫暖的觸感令他放
不開手。
這道疤痕在他心目中,是見證那一夜所發生的事、更是他與游士龍不需
言喻的牽絆。
游士龍愣愣看著眼前這個人,一種陌生感浮在心頭。
雖然不明顯卻會閃避師姊碰觸的羞怯男子到哪去了?方才是師姊主動放
手進屋,可不是司徒風狀似不經意閃避。還有笑容,他以前不是用這種表情
微笑,他總是笑的坦然另外帶著一點點柔情。眼神有些哀傷可神采飛揚,閃
閃爍爍的眼神不是正氣凜然的司徒風該有的樣子。
這個人到底是誰?
游士龍正在苦惱思索,司徒風的臉突然湊近。靠在左頰疤前幾乎要貼上
──游士龍急忙後退一步閃過他的襲擊。司徒風側著臉,游士龍打量他,若
是沒看走眼,要不是游士龍避開,司徒風的唇已經貼在他左頰了!
「你──」游士龍伸手覆蓋左頰,難以置信瞪向司徒風。
司徒風偷香不成,被游士龍怒視竟只是一笑,遂自顧自走入屋內。
臨走還不忘對游士龍說:「外頭風大,你身子弱、早點進來吧。」
游士龍擰起眉頭望著慢慢進屋的司徒風──
太奇怪了,這個人......到底是誰?
司徒風居然輕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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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懶天下無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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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平時鬼混打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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