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傷痛期
游士龍清醒時,司徒風已經沒了人影。
昨夜之事,他還記得,有些心慌自己居然一時衝動跑來吐露心裡想法,
一個沒弄好,司徒風惱羞成怒傷了師姊和無愁該如何是好?關心則亂,這個
想法一起,他連忙穿鞋往韓如煙小院奔去。
韓如煙正坐在亭內和無愁對奕,昨個兒聊完天,韓如煙再憋不住獨自數
花落地的空寂,今天一早就找來無愁,兩人玩著不熟悉的新遊戲,笑鬧聲不
斷傳來。
游士龍喘著氣進來,就見韓如煙捏著無愁的手背,叫他不許再耍賴。
一大一小見游士龍衣衫凌亂、披頭散髮,以為發生什麼事,圍在他身旁
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怎麼了怎麼了?」無愁一貫能言快語,像隻麻雀喋喋不休。
韓如煙朝游士龍身後看了一會兒,確定外頭沒有騷動才柔聲問道:「小
龍你怎麼了?」
「呃......」沒見到司徒風,游士龍的揣測說不出口,一咬牙,扯了一
個謊,「我..我做了惡夢。」
韓如煙和無愁皆是一愣,復而同時大笑,無愁笑的誇張,淚花滾在眼角
,捧著肚子顫聲問他,「小小師父....噗,你做了什麼惡夢?哈哈哈哈~~
~」
「我、我忘了!」羞紅了臉,游士龍真是尷尬,但是師姊和無愁平安,
比什麼都重要。
「忘了也好,夢是相反的,不用放在心上。」韓如煙出言安慰他,師弟
一心掛念著她和無愁,她自然心裡有數。
那廂沒心沒肺的無愁笑的打滾,兩個大人沒心思理會他,韓如煙見師弟
臉色蒼白,順手替他理了理頭髮,整好衣衫門面,關切幾句便讓他回去休息
;她則在無愁腰眼輕踹一腳,無愁痛的跳起來,直嚷著受內傷了,韓如煙下
手自有分寸也沒理會他,冷笑著要他別輸棋就想耍賴。
游士龍揪著心口,走到自己小院前,心裡就是放不下,忐忑不安的感覺
太重,他轉了腳步,一路尋著程寒,想要打探司徒風此刻動向。接二連三問
了幾個丫嬛家丁,不是說沒見著,就是說好像去了哪兒?最後才在馬伕口中
得知程寒一大早牽馬出城了。
事不湊巧,游士龍也無可奈何,咬咬唇,他只得自己去看看。
晃著走到大廳,幾個鏢師正和司徒風商討下趟走鏢路線,游士龍知道不
方便,翻牆飛身上了屋瓦,躺在屋頂晒太陽。過了許久,他聽見司徒風送走
鏢師的道別聲,接著司徒風便往書房方向走去,他正猶豫該不該下去攔住司
徒風,把話攤開來說,司徒風前方卻走來司徒清,游士龍遠遠看著,只見兩
人說了幾句話,路便走在一塊,一起進了書房。
游士龍不再遲疑,沿著屋瓦繞到書房後方,翻下地貼在書房左側窗外偷
聽起來。
「......義父說這是什麼話?孩兒是真心誠意要將家業讓出。」司徒風
朗聲說道。
「畜牲,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義父?」司徒清的口吻滿是不屑。
「無論如何,義父也教養孩兒十幾年......」
「養虎為患!我總算也嚐到是什麼滋味。」司徒清惡聲惡氣,似乎全然
不相信司徒風一字半句。
游士龍在外竊聽,心裡冷哼一聲,這就是所謂的大俠,做錯事還敢比別
人大聲,若非司徒清先不仁,依司徒風先前的性子怎麼會突然不義。一個人
不懂得反躬自省,真是件可怕的事,愈是重視名譽的人,愈喜歡把錯推在別
人身上。
用食指蘸取唾液,在窗紙開一個小洞,游士龍往屋內一看,司徒風背對
房門,司徒清站在案前,一手扶桌,一手放在右側看不清楚,游士龍暗自咬
牙,心裡把司徒風罵了千百遍,居然背對這個臭老頭,這不等於把命交到他
手上拿捏。
屋裡兩人又是一陣對談,說來說去,司徒風倒真是想把實權全部交出,
將司徒家偌大產業交給司徒空繼承,可惜司徒老頭疑心極重,司徒風幾乎磨
破嘴皮,司徒清就是不信。
「也罷,就算義父不信,我也讓程寒去請義母和小弟返家了。」司徒風
長嘆一聲,感嘆父子多年,他居然得不到義父絲毫信任。
「真有這麼好心?」司徒清挑眉。
司徒風扭頭望了他一眼,「很多事,都要等到做錯了、才知道後悔,但
是失去的東西,是後悔也無法彌補的。我只是......不想再讓人傷心。」或
許司徒清不會懂,司徒風不期望他懂,回頭推開房門輕道:「我言盡於此,
義父請自便,孩兒先告退了。」
這番話司徒清不明白,但是游士龍聽懂了。
知道司徒風是因為昨夜之事,決定痛改前非了,游士龍臉上不自禁發燙
,不知該喜、該愁、該樂、還是該怒,心情五味雜陳、異常複雜。
突地,游士龍看見司徒清右手一揚,拿出一把白晃晃的匕首,不動聲色
往司徒風背心襲去!
根本來不及出聲提醒司徒風,游士龍不及多想,自懷裡掏出前些日子做
好的藥粉,推窗躍入屋內,大喝一聲,「看招!」屋內兩人同時一驚,游士
龍將軟筋粉往司徒清臉上撒去,司徒清一愣,即刻舉起匕首往司徒風腰間飛
射過去。
眼看避不開,司徒風勉強轉身伸手去擋──游士龍一個箭步飛身上來推
開他,那一刀結結實實射中游士龍左背,雖沒傷及要害,卻讓他痛得連話都
說不出來。
司徒風無心戀戰,負起游士龍往外飛奔,一路跑到韓如煙院中才停下腳
步。他大口喘著氣,手腳顫抖不止,游士龍勉力坐起身子,見他面如死白,
看上去倒像他才是受傷的人,艱難開口說道:「你其實不用跑的......他中
了軟筋粉,現在應該倒在書房外頭......你也中過的,效果不差啊......」
語盡還笑了出來。
血自游士龍背心左側涓涓而下,霎時間濕透半個背心與腰際。
司徒風連點游士龍身上幾個大穴,血勢雖緩,但還是持續在流。
韓如煙聽見屋外有騷動,本以為是無愁又回來玩,一出房門,就看見游
士龍和司徒風,一個坐一個蹲在亭中,坐著的臉色蒼白,蹲著的也好不到哪
兒去,她趕上前看,只見血流了一地,啊的一聲驚呼,推開司徒風急忙察看
師弟傷在何處。
她沒有心思問這個傷從何而來,匕首插在師弟左背,血沿著傷口緩緩流
出,想上藥,又冷靜不下來將匕首拔出,腳一跺,她還是先進房拿出傷藥,
紅著眼眶恨不得將傷了師弟的人砍成幾百塊。
「你去......幫我....找無愁過來好嗎?」游士龍一句話也說的斷斷續
續,司徒風受他所託,握著他的手卻是不停搖頭不肯離開。
「我求你了......」游士龍神情哀淒,韓如煙拿著傷藥過來,見他這樣
,一顆心都要碎了。
「你去找無愁過來,小龍有我照顧。」韓如煙不忍違逆他的要求,一把
推開司徒風,眼神凌厲要司徒風快去快回。
司徒風無奈,只得飛快去找無愁,深怕錯失游士龍,一想到游士龍若是
就這樣死去......他整個心都涼了──偏偏在無愁居住的小院繞了大半圈,
又在府裡找來找去就是沒見到無愁的身影,司徒風氣急敗壞找到書房,司徒
清正在門口動彈不得,一雙老眼瞅著司徒風的到來,幾乎要滴出血的暴怒。
司徒風吃過軟筋粉的苦頭,知道司徒清一時半刻絕對形同廢人,根本無心理
會,找了一圈還是不見無愁身影,飛也似地回到韓如煙院裡,無愁居然已經
坐在游士龍身邊,小心翼翼扶著游士龍,方便韓如煙上藥包紮。
他真的無心計較白跑這一趟,游士龍眼瞼半垂似乎沒了氣息,他一顆心
吊在喉頭,顫抖著伸出手握住游士龍的手,啞著嗓音輕喚一句:「小龍?」
「我已經讓人去叫大夫過來了,你別吵小師父。」無愁白他一眼,看他
一臉如喪考妣,未免太誇張了吧。更重的傷小師父不是沒有受過,這次是血
流多了些,但是並不致命,現在不過是他拔出匕首時,小師父痛暈過去了。
「少多嘴。」韓如煙喝止無愁,司徒風關心小龍自然心亂,這也怪他不
得。
包紮過後,司徒風將游士龍背進房裡,大夫沒一會兒就來了,看過游士
龍的傷勢,並無大礙,傷口雖深,但也是皮肉傷,個把月的休養便能痊癒;
只是氣血虛弱,需要慢慢調養,大夫開了幾味補血益氣、生肌活骨的藥方就
讓家丁領出。
三人也算是鬆了口氣,在韓如煙房裡各據一方,六隻眼睛望著游士龍一
臉慘白,誰也不知該怎麼開口。最後,還是韓如煙嘆一口氣,率先開口,「
小龍為什麼受傷?」她目光如炬盯著司徒風的眼,非要司徒風給她一個交代
。
「是我不好......」司徒風將視線移至游士龍臉上,心痛如絞,這是游
士龍第二次用自己的命來救他了,在發生這麼多是是非非之後,游士龍居然
還願意救他。
司徒風將幾個月內之事一一道盡,從司徒清買兇殺他、公都燁有口難言
黯然離去、他奪權架空司徒清、最後不想喪失良知卻被司徒清偷襲,緊要關
頭是游士龍出手以身擋下救了他。除了他與游士龍之間的種種糾葛避開不談
,其餘幾乎全盤托出。
無愁聽完便往門外衝出去,他氣炸了!雖然也氣小師父為司徒風的自作
自受而受傷,但是罪魁禍首是司徒老頭,不挑斷那個臭老頭手筋腳筋,他無
愁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韓如煙卻是一陣晃神,她站不住腳,跌跌碰碰才勉強在桌邊坐下。
這就是......她要的幸福嗎?堆砌在小龍極力保護、用血汗生命換來的
辛苦之上,接二連三讓小龍用命來換,就為了她這份幸福,值得嗎?不值!
對她來說一點也不值得!
「小龍....小龍你為何這麼傻......?沒有你,師姊要幸福有何用?」
韓如煙喃喃自語,眼神飄渺望著游士龍,看了好一會兒,她突然伏在桌上痛
哭失聲。
--
我只是想在自己所能做到的範圍之內完成工作,然後輕鬆地生活。
難道這樣的想法太懶惰?
~銀河英雄傳說‧楊威利~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8.161.2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