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xxx83221 (咕嘟)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律師的故事
時間Mon Aug 31 22:07:34 2009
我是一個律師，一名遠近馳名，永遠不敗的超強辯護律師。
我有一種神奇的能力。
我能知道一個人究竟是有罪還是無罪。
大家要知道，律師這個行業並不是像電玩或漫畫裡面說的，有什麼要相信委託人的偉大情
操，更不是什麼正義使者。相反的，律師經常要當個無情的商人，誰出的起價，就幫誰辯
護。
盡管說我沒良心吧，我可不想為了良心餓死。貧民窟的小孩偷拐搶騙也是為了生存，我也
一樣。
我曾經幫殺人犯弄到無罪開釋，也曾讓偷竊慣犯逍遙法外，我可是一點罪惡感都沒有的，
這就是我的工作，我是律師，沒良心的律師。
這麼說來，當時這麼想的我真是蠢死了。
他是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臉上有傷痕，胸口還有顯而易見的刺青。他被檢察官起訴的罪
名是：殺人罪。
他來找我的時候很冷靜的告訴我他什麼事都沒做，我可一點都不驚訝。多的是頭上寫著「
有罪」兩個大字還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說他什麼也沒做的人。
不過他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
「我能不能只給你一半的錢，你不要幫我辯護？」
我這輩子看過委託人各種奇怪的要求，通常是不但要求無罪開釋還要告對方誣告，或是明
明有罪在勝訴之後還想敲對方一大筆錢的人。但是這麼奇怪的要求我是第一次看見。
「為什麼？」我問。
原來找我辯護並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他的姊姊，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姊姊得了一種任
何醫生都治不好的怪病，過不久就會撒手歸西。原本，被起訴為殺人犯這件事要瞞著她的
，可是還是不知怎麼的被她知道，為了讓她能安心的走，他決定只讓她看第一場開庭，然
後送她回醫院。
「我付不起全額的律師費…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憔悴，「我只有一筆幫姊姊辦葬
禮的錢。我坐不坐牢沒有關係，死刑也沒差，我希望姊姊可以在底下過的好。她這輩子受
的罪夠多了… …」
「不行，」我一口回絕，「我敗訴不只你要坐牢，我自己的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怎麼會… …」他看起來急的快哭了，「拜託，你不用出什麼力的… …」
「不是那個問題，」我不耐煩的說，「我敗訴了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我敗訴了，所以…
…」
「沒問題的，」他突然說，「你打不打的贏都不會有人說你差勁的。」
「為什麼？」我困惑的問。
原來他不是像電視上那種拿著沾血的刀子正好被發現的倒楣鬼。他曾經混過道上，後來得
罪了人。
也就是說，這是有計畫的誣陷。
「證據、指紋、DNA、證人、監視器畫面通通都有，」他說，看起來居然喜悅而且信心滿
滿，「你一點都不用擔心被人說能力不足的，律師先生。」
他看起來居然是那麼高興。
我一向自認為冷血，但是那一天我卻答應了他的請求，這在同行裡可能是個可笑的錯誤，
只收一半的律師費然後砸了名聲。
我想，我還是必須承認，我被他的故事打動了。
做為一個律師，我見過很多自私自利的人，他們不在乎朋友，幾十年的好兄弟去換個萬把
塊在他們眼裡是再划算不過的交易。親人？他們只當是屁，兒子告爸爸的比比皆是，只要
這對他們來說有利可圖。我以前一直都不怪他們，人活在世界上，錢太重要了，我自己也
是看上錢才來當律師，沒有錢萬萬不能。
有一天，我一個人獨自走在傍晚的街上。雖然我的收入很高，但是我總是對路旁的關東煮
攤子情有獨鍾，常常一個人坐在這裡吃著關東煮。這裡的老板跟別人不一樣，不會拉著顧
客聊天，這對我來說是相當大的優點。
今天我坐下來之後，才發現那個人居然也在旁邊。可是我已經坐下來，來不及了，這時候
再起來未免有失禮貌。
「律師先生，晚安。」他笑著說，盤子裡放的是這裡最便宜的關東煮組合。
「晚安。」我也打聲招呼。
我原本其實不打算跟他聊天的，可是兩個男人在傍晚的小店裡吃東西喝酒，要不打開話夾
子實在是有些困難。
一開始只是聊聊天氣、抱怨抱怨政府，後來說著說著，不知道是當時的氣氛還是別的什麼
，我們開始了別的話題，原本我應該不會參與的話題。
──你當初怎麼會混上道的？
──為了酬姊姊的醫藥費。
──這麼做值得嗎？
他連想都不想就回答：「當然值得。」
「怎麼會？」
「律師先生，你的人生中，有曾經為哪個人好好的戰鬥過一場嗎？」
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我有點驚嚇。我搖搖頭，我這輩子唯一為其戰鬥過的，無他，只有孔方
兄而已。
「為某個人犧牲奉獻的感覺其實很好的。」他說，突然把他杯子裡的酒倒了一些到我這裡
，「原諒我沒有多一杯的錢，」他苦笑著說，
「你給我這個犧牲的機會，我敬你一杯。」
杯子清脆的咖一聲，我看著他頭上的「無罪」的字樣，心中竟升起一股複雜的心緒。在我
生命裡來去的向來就是那些陰險狡詐的傢伙，我還未曾看過這樣的好人，
這麼憨厚直率，而且真的具有那種我一直只在漫畫裡看過的犧牲奉獻的精神。他的眼神既
清澈又明亮，也許有些許哀傷，但是… …
「… …我幫你辯護吧。」
「什、律師先生？」
「我幫你辯護吧。這樣子辦完你姊姊的葬禮之後，你就可以繼續過你的人生。」
「律師先生，您是認真的嗎？」他的表情是全然的驚嚇，我覺得有點好笑。
「當然，」我笑，「我這個人從不食言的。」
這個決定一直到我回家我都沒有後悔過。後來仔細的想這的確是個正確的決定：第一，這
是好事，我多年沒做了的好事，第二，我的招牌不會砸了，我可以繼續維持我的不敗戰績
。
我自己這麼想著。對對對… …
喔。天啊。
夠了！
我不想再騙自己了！
收半筆律師費去打這種困難的官司根本不是我的作風！我… …
我是真的，不想要他坐牢。
「律師先生，請問、那個，情況怎樣了？」
「很好，別小看我。」我笑著說，拍拍他的肩膀，他在那一瞬間露出了喜悅的表情，非常
非常的好看。
可是我說謊。
情況一點都不好。
我知道證據證人那些東西一定全都是假的，可是… …
我抓著那些證物照片。明明沒有一樣是真的啊！
我該怎麼辦？
快啊，XXX，你一直以來打贏過那麼多官司，你應該要知道怎麼辦啊！
思考。我要仔細的思考。
… …有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如果有證人的話，就有機會。
雖然渺茫，但是有。
「你有沒有認識的人？最好是在案發當晚見過你的人，離案發地點越遠越好，時間越接近
越好，快！」
我已經盡力了力，接下來就只能看天了。
有點好笑，我這個人居然也看起天來了。
我站上了律師該站的位子，穿上律師該穿的衣服，開始打一場被同行說是必死的戰爭。
如果輸了的話，這將會是我人生的第一場敗仗。
「律師先生，你的人生中，有曾經為哪個人好好的戰鬥過一場嗎？」
我正要這麼做了。
「開庭。」法官敲下木槌，在那同時，他的姊姊因為呼吸急促而被送出法庭外。
他一直不安的扭頭看著。
我深呼吸。開始了。
「被告XXX被指控涉嫌謀殺… …」
這一場法庭戰相當漫長，檢察官非常厲害，證人則口徑一致的找不到破綻。
但我可是五年來未嚐敗績的律師，我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但是有證人可以證明他的不在場證明… …」
該結束了，判決這一場應該還不會立刻下來。我只要… …
等一下。
從剛剛開始，就有一個人的證言一直都模糊不清，而且技巧高明，顯然是經過指導。
… …難道說？
「庭上，」一名證人懶洋洋的舉起手，「我有話想說。」
我的心肉跳了一下。我身為律師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會說什麼好話！
可是，他明明是我方證人！
「其實我… …」
我看到了。
他有罪。
「對不起。」「沒關係。」
「真的，對不起。」我雖然咬住了嘴唇，可是眼淚還是忍不住滑下來。
他們翻了供。
那些他認識的朋友們翻了供。
他們有罪，偽證罪。
我輸了。
想都不用想，那些道上的人收買了他們。
是我的錯。
我早該想到的。我不是一直很清楚錢的力量嗎？我不是看過很多出賣別人的例子嗎？
這樣的我，居然把希望寄託在證人這種東西上！
「不要哭了，律師先生，這太困難了，任何人來做都一樣，」他隔著塑膠隔板，做出摸摸
頭的手勢，「不是你的錯，」他說，「起碼，我可以幫姊姊辦一場好一點的葬禮。」
我知道他是在說我沒有跟他收半毛律師費的事。可是他越是這樣安慰，越是這樣溫柔，
我卻哭得更厲害。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啊！我都知道！
於是我也為我的律師生涯辦了葬禮。
我把律師事務所收起來，改行當了一家小公司的法律顧問，領固定的薄薪水。
我認識的人都笑我傻，我是很傻。
以往我看著有罪的人逍遙法外，心中無半點罪惡感，就愚蠢的以為我也可以看著無辜的人
接受處罰。
… …也許並不是沒辦法，而是因為是他的關係。
最終，不論作為一個律師，或是作為一個正義使者，或根本只是當一個單純想守護心上人
的人，我都不夠格。
我明明知道他什麼都沒有做，正如我知道以前那些被釋放的傢伙們都幹了什麼好事。如果
我沒有這種能力，也許我還可以自欺欺人，但是我不能。
於是我只是看著他從那個他得一輩子待著的監獄寫信給我，他謝謝我替他戰鬥過，告訴我
監獄的生活是怎樣。我一封也沒有回，我根本不知道該回什麼好。
現在，我只是再讀一遍他的信，然後躺在沙發上，試圖麻木的入睡。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7.9.244
推 water1026:真是...令人無奈的故事 08/31 22:13
推 munun:我一直把主角跟有勾玉的成步堂聯想在一起XD 中間無奈的地方 08/31 22:18
→ munun:好想大喊"一啊意！"啊>< 不過無期徒刑過了一定徒刑後可以 08/31 22:19
→ munun:假釋，所以律師大人還是有機會的^^ 幸好不是沒希望的BE Q Q 08/31 22:19
推 hs5531:如果是在台灣的話一定可以放出來的!!(認真!) 08/31 22:23
推 clair0713:啊啊...好看....可是有點桑心嗚 08/31 22:50
推 hwawn:那句話一直讓我想到TF1的do you sacrifice anything for 08/31 23:11
→ hwawn:anyone in your life? 這句令人印象深刻 08/31 23:12
推 youzicha:原PO =w=++ 08/31 23:27
推 rainforestss:我也好想喊"一啊意！"~~ 08/31 23:46
推 Fully:至少他曾經為這件事真心奮鬥過 即使結果不盡人意...... 08/31 23:57
推 waisly:Q__Q 我看的好難過，但是我居然了解那種深深的無奈... 09/01 00:05
推 hahafreedom:所以職業選擇應該去當老師(誤) 09/01 00:19
推 dilemmaegg:很喜歡這系列的故事 09/01 00:31
→ dilemmaegg:不知哪天會有藥師的故事(￣y▽￣)╭ 09/01 00:32
推 owaru03:樓上是同行嗎XDDDD 09/01 01:36
推 greatppt: 09/01 07:31
推 sirius1111:所以很多律師後來都去回大學去當老師了... 09/02 00:07
推 saniyan:真的好難過... 09/07 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