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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幾夜,勞煩擇之顧我了。」那些夢是痛卻又醒不過來,才在夢海裡沉浮無法喘息 ,能在他夢裡徘徊不去的,不外乎是宮裡那幾個人,但只要不再進宮,此生便與那些人斷 了關係。在他病痛至深無力抵抗之際,那段日子裡的事總會襲上心頭,但有擇之伴他,總 會逐漸轉好。   「先前大哥獨力顧著元家上下平安無憂,現下擇之僅是顧著大哥,實在比不上大哥辛 勞。」   元天問皺眉,「么弟這話生疏了,對我,不必那些場面話。」   「大哥才是,竟聽不出這是擇之的心底話。」   他忖思半刻,這分明是商場上的場面話,既不傷自身,同時也捧高了對方地位,擇之 卻說這是心底話,什麼心底話,對自己親親大哥也要像對商家那般客套。擇之也學會瞧人 臉色說話了,擇之手臂早已讓他捉傷,卻隱著不說;練字是擇之一生的喜好,儘管學商的 時間多了,但這興趣怎能說棄便棄;就連他的囈語也是,究竟是宮裡的事抑或是其他?現 下擇之的話還有幾分能信?   他定定地望著擇之,雙眸不自覺透出一分冷析銳利,擇之對上他的眼,瑟縮了下,唇 瓣被他無意識地咬得紅潤,襯得臉色更為蒼白。   「擇之。」元天問的語氣不冷不熱,卻明確地收起對么弟的溺愛,「你還藏了什麼事 沒對我吐實?」   擇之眼睫顫了顫,極為勉強地扯出一抹笑,「有件事不是挺重要……三哥他們也是前 些日子才知情……」   「若你想瞞著大哥,那就不要說了,我不會去問天雋此事。」他想瞞著元家的事情多 了,但在都城裡流傳的那些故事總會流進元家人耳裡,也許擇之也早就聽聞他在宮裡所受 的凌辱。他企圖隱藏的都是自己的醜事,但若擇之也是為了藏著醜事而未對他吐實……   「大哥!擇之!」外間一道聲音喳呼著傳了進來,擇之見到來人,表情一振,倒沒有 方才那樣頹喪卑屈。   「五哥。」   「大哥面色比前幾日好上許多,不過要回到以往那般強健就還得再加把勁……」天訣 看了看擇之和他的表情,五弟性子灑脫,心底想什麼,面上表情是完全藏不住。天訣來回 看著擇之那異常雀躍的眼眉,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又續道,「我從西城帶回一帖藥 方,讓人補補身子,但有幾味藥還得去城東藥鋪才能買全,明日再給大哥和擇之用吧。」   「擇之也需要補身?是近來顧我太勞累了嗎?」   天訣聞言,豪爽大笑,「擇之底子本就偏弱,但大哥夜裡總睡不好,要讓擇之費神來 顧才得以入眠,這補身健體的藥帖,擇之理當也有一份。」   元天問斂去眼底的冷凝,抬手順了順擇之額前的髮絲,「原來你昨夜給大哥服的藥, 裡頭參有迷藥,便是此因嗎?」   天訣瞪大了眼。   擇之淡然地,「若然大哥夜裡能熟睡而不被夢魘驚醒,對大哥身子多少能有些幫助。 」   他手指輕滑過擇之垂落在前額的一綹髮尾,他聲音極輕,彷彿風一般地拂過,「擇之 可想過,大哥夜裡仍受夢魘驚擾,但卻因迷藥昏死過去,困在夢裡無法逃開也無法轉醒? 」   天訣和擇之全都怔愣在原地,天訣微張著嘴,卻遲遲吐不出一字,手裡緊捉著的藥帖 被他揉得起了皺摺。擇之則是表情恍惚,費力地想將目光專注在他身上,但總會朝旁飄移 ,瞳心渙散,彷彿宮裡那些已用了大量迷藥的下人,連心智也都受損了。   「大哥,那些迷藥……」天訣啞著嗓子開口,但卻無法接續語句,懸在空中便驀地斷 了。   「我夢裡的事情已記不太清,也或許迷藥令我一夜無夢。若我夜裡仍半夢半醒地囈語 不清,那便再下迷藥吧,且也讓么弟夜裡得以休息。」元天問嘆了口氣,他的囈語究竟到 了何種程度,逼擇之不得不下重藥迷暈他?但他對夢囈一事全然無記憶,且他也不願見擇 之和天訣露出為難的表情。身子病久了總會連心也一併乏累,他對擇之使性子又有何用?   元天問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擇之髮頂,「大哥是困乏了才會胡言亂語。」   擇之扶著他滑入軟塌裡,隨後便起身一併帶走矮桌上的空碗,「大哥歇著吧,擇之… …晚些時候再過來。」     ※   春日已至,柔煦且帶著芬芳香氣的微風拂過涼亭內的石桌,吹落一地花殤。這座涼亭 已不再有擇之伏桌振筆練字的身影了,平日除了僕役打掃清理外,甚至連元家人都不太走 進涼亭。   元天問斜倚著石柱,肩上厚重的大麾為他驅逐微風裡參雜的冷冽,但也逼出一身汗來 ,肩頸與胸上溼黏地浸著一層薄汗,他深吸了口氣,將大麾鬆開一些透氣。天訣出府前, 硬是綁了件大麾在他身上,且由不得他推阻。他方才原想去帳房探看天墨近況,才走至前 廊,便與從廚房偷了個豆沙包的天墨撞個正著,天墨竟還一臉驚駭地看著他,嘴裡咬著的 豆沙餡要吐不吐的,連大哥都不會叫了,一逕推著他走回東院,便又趕在薛總管尋人前, 急忙地奔回帳房了。   他隨手從東院書閣裡抽了本小書,興步走至涼亭內歇著。上回對擇之說了,對他下迷 藥也沒關係,只要他夜裡不再囈語擾人便行,豈知擇之竟狠心下藥讓他昏睡了大半個冬日 ,連除夕那夜他都還昏睡著,迷糊地做著不知廉恥的春夢,因而錯失了與天雋見面的時機 。   他反覆思量,只將春夢起因歸咎於他一身精力無處發洩,養好了病,身體便開始胡思 亂想了。入夜後總有擇之看著,他倒難以找藉口離府,上花樓找花姐兒解悶。難不成他得 在夢裡與青年這樣那般,以此慰藉嗎?   小書裡的書生主角在密黑樹林裡被妖物纏上,自此慾望不斷,直至遇上道士除了妖才 得以回復一介平凡書生,其間百般轉折,甚至還得奮力拼上生死方能脫困。莫非他不知何 處也被妖物糾纏上了,才會夜夜在夢裡與那俊秀青年共赴歡愉?   遠處擇之正與薛總管自廊上那端走來,擇之面龐上寫了清楚明白的惱火,眉心微揪, 眼底更是氣憤與不耐。薛總管側臉背對著他,表情倒是看不太清。兩人皆壓低了嗓子對話 ,聲音渾糊悶低。他盯著擇之嘴唇,唇色鮮潤,張口時隱隱可見粉色舌尖。他手中的小書 不自覺滑落,雙耳忽地悶悶地聽不見任何聲響,他顫顫地將視線收回,望向攤落在地的小 書,企圖俯身將小書拾起,但試了幾回總抓不準距離,指尖懸在半空片刻,而後他才忿忿 地捉起書頁一角,將小書撈進懷裡。   他原以為自己休養得差強人意,雖不比起往日無病無痛,但至少衣食換洗尚能自理, 豈知就連撿拾一本落在地上的小書,也讓他氣喘吁吁,面頰赤紅,彷彿才剛舞過一輪劍招 。   「大哥身體如此不適,不如就先回房歇著吧。」一抬眼,擇之已步至涼亭小徑上,月 牙白錦紋長衫更顯得一身書卷味,倒不像是商賈人家子弟。   「都在房裡待上把個月了,成天只能遙望庭苑裡的花草古木,且也碰不得帳冊又或去 莊子裡探看,這身子非但好不起來,反倒要悶出一股鬱氣。」他望著擇之乾淨的鞋尖,暗 自緩了緩呼吸,接著才抬眼回望,坦言問道,「方才見你與薛總管在廊上,可是莊子裡發 生何事了?」   擇之眸光清明,唇角忍不住笑意地勾起,「大哥又在胡思亂想什麼,先前不都說了莊 子大多由二哥管事,擇之雖是跟在二哥身邊學著,但該由二哥操勞擔責的事,也輪不到擇 之肩上。只是近來莊子裡有下人手腳不淨,擅自從庫房裡取了幾疋緞面祥繡錦織,我讓薛 總管清點庫房,並將那些下人打發出去。」   元家從不虧待下人,每月及年節所給之薪俸,比起外頭商賈或富家名門,甚至有過之 而無不及。那些下人因一時貪念而永久斷了在元家服侍的路子,甚至只要薛總管放出風聲 ,讓下人們名聲蒙灰,往後再也進不得富家名門,只能屈居於小富人家裡糊口一生。這麼 一想便覺得完全不合算,除非另有他人給了下人們打賞或甜頭,才誘得他們做出如此不智 之舉。   「那些被私自竊走的錦織,是被下人拿去城裡商鋪賣錢了,還是外頭另有他人買收? 」   擇之垂眸思考一陣,「祥繡錦織用的是三年前的打版,並非師傅們今年新打出來的版 模,至多也就是亮著元家錦織的名號換得幾個銀子,倒不是真正至稀名貴之物;若說外頭 有人蓄意慫恿莊子裡的下人盜賣布疋,主事何人,又有何意圖……擇之回頭再與二哥及薛 總管議談此事。」   「但願是我想多了。過會讓薛總管到書房裡吧。」   擇之舉步移至他面前,伸手便抽走了他擱在懷裡的小書,「大哥又閒坐不住,想管莊 裡的事了。大哥這是不信二哥,還是看低了擇之?」   「么弟怎會有如此想法?大哥不過是……」元天問慢了一刻才發覺小書已被擇之打鬧 地取走,他心中起了涼意,那書皮上寫著淫亂春秋,內容怪力亂神荒誕不羈,過往的他是 從來不碰這類小書的,僅僅是因他在莊子裡養病卻養出一股鬱氣,隨手在書閣裡抽了本書 想解一解心,豈知這書……究竟是何人在書閣裡私藏了這等小書,也不藏得穩妥些,至少 該把那太過招搖的書皮給換掉才是。   他因擇之手裡的那本小書而目光不定,看在擇之眼底卻是驚怕自己不經意地說了重話 ,惹得大哥又開始胡思亂想,先前更是一連鬱抑了好幾天餐飯都吃不下,無論他或四哥如 何勸誘,大哥碗筷擱下就是擱下了,不再進食,好不容易養胖起來的身子又消瘦下去。   擇之急急改口,「薛總管方才已去帳房盯著四哥了,春水宴將至,總要在那之前把莊 子裡的帳都清完,將稅金上繳戶部才好。這莊子裡的瑣事,且待二哥回來後再逐一處理吧 。」他總不能一邊顧著大哥,一邊又管莊裡瑣事,會短命的。   「天循前幾日才進宮一回,怎麼又被召進宮了?」   「不僅元家,都城裡名門富戶的當家幾乎都讓人宣進宮裡……大哥莫慌,並非帝家又 覬覦元家什麼了。年前,徐奉祀觀測天象,卜出今年乃是昭國的國命年,若今年國運順風 順水,則昭國可延綿數百年;若是災變四起,廟堂不安,則昭國自此漸漸衰敗,且無可回 天。因此皇帝萬分注重此次宗廟祭禮,招來都城內的名門富戶,要其獻金獻禮,定要祈求 昭國風調雨順,國運昌盛。但,昭國早已有妖星,儘管宗廟祭禮如何盛重,也是……」   擇之將小書擱放在亭內石桌上,指尖輕按著繡縫於袖口的祥紋錦織,原是如沐春風般 的俊秀面龐,在淡微地勾起一抹笑後,竟添了三分冷絕,但這笑容迅即被掩去,望向元天 問的眸子裡又盛滿著黠光,「大哥可信這些巫卜之學?」   元天問被擇之話語中的妖星二字,刺得心頭一陣茫惶,他也想就這麼信了巫卜之學, 好歹能替那名總在夢裡出現的妖魅青年找個適宜的緣由,將青年的出現歸咎於妖邪之說, 而非是他自身的……在宮裡養出的惡習,仍然貪戀著肉體交合的歡愉,甚至在夜裡幻夢出 這名青年,並以各種姿態與其激昂纏綿。元天問突地想起那青年在他身下承歡的模樣,耳 骨微微發紅,只得將目光轉向園內遭柔風捲落一地的碎花,藉以分散內心所想,「若然能 讓內心有了依憑,也無妨。」   擇之見他目光幽幽,似是又想起宮內過往,不覺有些惱怒,一面氣自己又未經思考便 胡扯內宮裡妖星;一面氣元天問到底還沒自那受辱的回憶裡走出。大哥絕無可能再向他人 提起那段日子,因此旁人也無從理解大哥眼底時不時浮現的幽光,小王爺說大哥是為了保 全元家才非得如此,但難道元家只剩此法可解了嗎,犧牲大哥一人去換得元家上下周全… …大哥是對得起元家了,但他們卻對不起大哥。   所有人就得在心底背負著愧疚,卻必須在大哥面前裝作全然無事一般。   他總是看著大哥,且心細地察覺元天問微紅的耳骨及略微急促的吐息,「若然向上天 祈求便能換來昭國百年昌隆,擇之倒想向上天求一件事呢。」     ※   元天墨自帳房裡步出時,已是入夜時分,他鎮日盯著那些帳冊且撥打算盤,耳邊還隱 約能聽見算珠敲擊時的輕響。他思緒渾沌,連打更的聲音也聽不下,沿著迴廊正準備繞過 東院,回到他的曙色閣。   迴廊那端斜斜步出一道人影,元天墨遲了片刻才注意到,險些與此人碰撞上,但他甚 為疲憊,倒也無心生氣發怒,只是足尖一旋閃繞過那人。   「四爺。」   那清朗嗓音著實嚇掉了元天墨所有神魂,他都已乖順地將帳冊看完也清算完了,捉出 幾個疑似是布莊分部做假帳吃掉利潤的細目,連要上繳給戶部的稅金也全都列出,到底還 要他如何,還要他如何!   元天墨一轉身,便見薛總管面色清冷,手持一只暖黃提燈,那衣著顯然是已回房歇下 後又急忙穿上的,外衣雖是整齊,但腰帶上卻未繫著薛總管平日所佩的青玉縛絲吉祥墜, 且從那領口可見未拉整好的中衣,在外衣底下向外突鼓出來,不免有些令人發噱。   「薛總管可是有急事要報?」   「無事。」   「那為何在此攔我?」元天墨看帳冊看得心煩,卻是氣極了反倒不怒,更是心平氣和 地反問在帳房裡足足虐了他一日的薛總管,對方平日裡總一張冷臉,波瀾不興,儘管現下 被他問及為何出現在此,儘管對方也答不上話,那一張淡漠神情仍舊無所變化。   薛總管偏首望向庭園,那綻得極豔的杜鵑趁著月色,隱隱透出一股絕冷清韻,他面色 不改,「賞月,賞花。」   元天墨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確是急事,還請薛總管先行。」   薛總管也不太理自己被元天墨調侃一番,便跨步走向庭園。任憑莊裡僕役已清掃過園 內落葉凋花,但仍有幾片新花摔落在地,淺白色花瓣碎裂開來,反映著瑩白月光,倒像是 遺落在地的星辰。   「既是賞月賞花,薛總管就別提莊裡瑣事,尤其是與帳房帳務帳冊相關之事。」元天 墨走向杜鵑矮叢,一手扳折了一朵杜鵑玩弄,「那便說說薛總管吧,雖說薛老總管與元莊 簽了長約,且也在元莊裡安家立業,但薛總管卻與元莊無任何紙片契約,依薛總管能力, 獨自一人出外闖盪必定能做出一番成就,為何願留在元莊裡?」   「元家待薛老總管不薄,這份恩情老總管無以回報,便讓我繼續在元家效命。」薛總 管語調平平,卻也聽不出情意真切。   元天墨忍著笑意,他猜不出薛從雲為何要攔住他,不讓他回曙色閣歇下,便也順著薛 從雲編出那破綻百出的理由。他真不信個性一板一眼的薛從雲喜好此道,且還在夜半時分 獨自邀他一同賞月賞花,那青玉縛絲吉祥墜還是他看不慣薛從雲身上竟全無佩飾,這才贈 給他的。他也不是真想知道薛從雲什麼事,薛從雲長他一歲,兩人幾是一同長大一同讀書 ,彼此熟稔至極,甚至他還知曉薛從雲是在十五歲初去了合歡樓……只可惜初嘗女色後, 那張冷臉依舊沒多少變化。   他隨意問,不經意地問,自然不曾想過薛從雲竟是如實以答,且也回得中規中矩,這 又惹得元天墨玩興大起,追問道,「若元家也待薛總管不薄,莫不是薛氏一家都要留在元 莊裡效命了吧?」   薛總管點點頭,「如此也未嘗不可。」   「唉,從雲,你未免太過認份,你就從沒想過若然有朝一日離開了元家,你之後的人 生會將如何?」因元天墨與薛總管幼年情份,儘管薛從雲仍謹守主從之禮,但元天墨卻是 認了對方為朋友,若談論莊內之事或有意調侃對方才以薛總管相稱,否則私下是直呼名字 。   薛從雲沉思片刻,最後仍是搖首。   「我沒有五弟那般衝勁,離開元家這事也只能放在心頭偶爾想想,想著能去西北領著 駱駝商隊,又或是去東海揚帆航行……那將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薛從雲沉默地看著元天墨一手緩緩揉碎了那朵杜鵑,微一揚指,將殘花灑了一地。 -- 大家好久不見, 新年快樂!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3.245.221
SHE20032:有後續!好好看~ 新年快樂:) 02/04 09:36
berrycat:好久不見!新年快樂!那本小書好眼熟!(欸?XD 02/04 20:00
laroja:推~感覺元家兄弟們都好謎阿~ 02/04 2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