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總的兒子今天下午回國，要你去接機。」總裁秘書梁品謙如此說道。
「知道了。」正在將文件資料輸入電腦的瑞儀放下手邊工作，拿出記事本抄下接機的
時間地點。
「路總說，要讓他兒子暫時到你那邊住一陣子。」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梁品謙交待完
公事，語氣平淡地補了這句話。
「為什麼？」瑞儀發出抗議，他一點都不想跟姓路的一起住，也不想跟路家的人有任
何牽扯。
「聽說是因為家裡正在裝潢，所以要你暫時照顧他。」梁品謙聳聳肩，事不關己地猜
測：「說不定他們也想關心你的日常生活吧？」
「關心？」瑞儀輕笑兩聲，他很清楚這是監視，大概是那個老頭怕他作怪，故意叫兒
子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你別看路總平常一副冷冷的死人樣，他其實很關心你喔！」梁品謙拍拍瑞儀的肩膀
，虛情假意地擺出一副擔憂的表情，別有深意地問：「現在正主兒回來了，你這個養子該
置於何處呢？」
「無所謂。」瑞儀聳聳肩膀，語氣不鹹不淡，好像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似的漠不關心。
「難道你不會想爭取自己應得的部份嗎？」梁品謙試圖在話題內添加危險因子。
「我不會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瑞儀語帶保留，梁品謙的身份讓他無法完全信任
對方，而且他覺得這個人似乎經常有意無意地說些意味深長的話，故意挑撥煽動他的情緒
。
待在路家這些年，他早就學會如何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思，如何保護自己不受惡意傷害
。
「所以屬於你的東西就勢在必得嗎？」梁品謙嘴角勾起一抹戲弄的笑容，故意調侃對
方。
「看情況吧。」瑞儀將注意力轉移到螢幕與文件上頭，開始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工作，
明顯表現出閒聊到此為止的態度。
話題被終止的梁品謙並沒有因為這樣就翻臉發怒，反而輕輕地笑了笑，轉身回自己的
辦公室。略帶陰險的笑容讓瑞儀感到不屑，認定這隻笑面虎一定是要去跟路總打小報告。
路氏企業的總裁路邵昀，是他的養父，而他身為路家養子的身份，似乎替他找來許多
充滿嫉妒與惡意的批判，瑞儀從小就常常因為他人的閒話而遭到打罵。長大後，雖然遭到
暴力的次數減少了，但充滿侮辱字眼的責罵反而因此增加了不少。
瑞儀輕輕嘆了口氣，都已經這麼多年了，那傢伙還以為他是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孩子
嗎？老是用這種手段故意扭曲別人想表達的意思。
自己到底會被惡意抹黑多少次呢？瑞儀雖然感到無奈，卻沒有想替自己辯解的念頭。
以前他還多少會替自己解釋，現在他早就放棄那些徒勞無功的辯解。他覺得沒有必要向對
他心存成見的養父母多做解釋。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可悲。
※※※
因為下午要到機場接人，再加上要安排對方住處的關係，公司給了瑞儀半天假，讓他
中午先回家做準備。
下了班的瑞儀並沒有直接回到養父買給他住的別墅，而是搭捷運又轉乘公車，來到一
家老舊的公寓式建築。
瑞儀走到自己承租的樓層，回房間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
這裡是瑞儀瞞著路家偷偷租下來的房子，承租時瑞儀未滿十八歲，幸好他母親的老朋
友願意幫忙，便以那位老朋友的名義租下此處。
兩房一廳一衛，標準的小家庭住處，自從開始打工，有能力賺錢之後就一直住到現在
的房子，瑞儀非常捨不得離開，因為除了這是他靠自己的能力租來的之外，這個地方也是
他小時候與親生父母同住的屋子。
為了自己的目標，他現在還不能跟路家翻臉決裂，不得不暫時忍耐，按照養父的意思
去做。
將一些簡單的必需品整理好，瑞儀拖著四十公分高的小行李箱，搭公車前往養父買給
他住的別墅。
當初為了有正當理由離家的瑞儀，故意去考離家遠的學校，以通勤不便為由，執意要
搬到學校附近，結果他的養父直接在學區附近買了一棟透天的別墅給他住。
瑞儀在感嘆有錢人家的大手筆之餘，默默數著自己私人的存款，再加上母親舊友的幫
助，偷偷跑去租了以前跟父母一起住過的地方。
雖然是間老舊斑駁的建築，卻能讓瑞儀真正感受到家的味道，如今他卻不得不被關進
那棟華麗的牢籠。
花了點時間來到從未住過的別墅，瑞儀簡單地打掃過客廳與房間，以免被人看出他其
實根本不住在這裡。
打理好房子，看看時間也差不多該出門去接路家的大少爺了，瑞儀表情複雜地走進車
庫，對著靜靜停在裡面的銀白色保時捷嘆氣。老實說，他非常喜歡這台車，偏偏這份大禮
是他最討厭的人給的。
今年剛滿十八歲的時候，養父直接把這台車丟給他，並命令他去考汽車駕照。
不想讓自己因仇人的恩惠而感到喜悅，瑞儀雖然順利考取駕照，卻沒有真正長時間駕
駛過這台車，頂多每三個月開去保養場一趟罷了。
要不是這次養父派給他的任務讓他不得不開車去接人，其實瑞儀還滿想讓那個嬌生慣
養的富家子弟嚐嚐看塞在擠爆了的公車內的滋味。
甩開不切實際的妄想，瑞儀上了車，發動引擎，前往機場迎接養父的親生兒子，路氏
企業的二世祖，路亞廷。
想起往事的瑞儀煩躁地邊按喇叭邊快速超車，從照後鏡看到後方被超車的小貨車司機
探頭出來咒罵了些什麼，一路往前狂飆的瑞儀沒有聽見。
瑞儀從六歲開始，便極端厭惡自己的養父路邵昀，如果可以，他寧願被社會局丟到孤
兒院，也不想被路邵昀收養。
在他六歲那一年，某天放學回家突然發現自己的雙親再也不會回來，一堆憑空冒出來
的親戚在知道他家不但沒有遺產，反而有一大筆負債後又憑空消失。消失前還對他說了很
多他聽不太懂的難聽話。
不過那些親戚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至少瑞儀從他們口中認清了一些事實。
造成自己父母意外過世的主因不單純，還有金錢與權勢的重要性，更讓瑞儀知道，除
了父母之外，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對自己好。
即使已經過了十二年，瑞儀依然清楚記得被收養當天所發生的某些事情。
那位名為梁品謙的男子，也就是目前路氏企業現任總裁的貼身秘書，到他家替他處理
父母的後事，然後把他帶到路家去。
前往路家的途中，梁品謙以憐憫的口氣告訴他，他不過是路邵昀用來自我滿足的替代
品，被拿來替母親還債的。
剛開始瑞儀還聽不太懂梁品謙的意思，但在路邵昀總是三句不離『你母親……』後，
年幼的瑞儀逐漸瞭解何謂替代品。
看到路邵昀伸手過來想摸他的臉，瑞儀別過臉，避開那隻大手的觸碰，一溜煙地往外
跑，躲進了繁雜的複合式花園，四處都是長相相似的花圃與綠蔭，他覺得眼前這個地方就
像沒有出口的迷宮，不管他怎麼跑，就是走不出去。
忘了最後是怎麼走出那個迷宮，瑞儀只記得路邵昀找到他時，臉上冰冷的表情，比當
時天空飄散的雨水還要冷。
不知道是因為淋雨還是受到驚嚇，被抱回路家的瑞儀發起了高燒，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等他痊癒之後，被僕人帶去見素未謀面的養母。
「就是你害我兒子被送出國！」
那個美麗的女人氣到整個表情扭曲，惡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臉部傳來的疼痛讓他討
厭這個女人，也連帶討厭起這女人的兒子。
之後在路家的生活，瑞儀不願意回想，本來以為有了經濟能力就能脫離他們的掌控，
但現實的情況卻不如預期。
半工半讀的他被勒令辭掉原本的打工，改到養父管理的企業工作，無法逃離路家掌控
的瑞儀忍不住感嘆，看來是自己太過天真了。
轉動方向盤拐了個彎把車開進機場附設的停車場。瑞儀不知道為什麼養母要把路亞廷
被送出國的事情怪到他頭上，如今那個女人的兒子要回國了，她還會繼續把他視為眼中釘
嗎？說不定會跟兒子聯合起來欺壓他。一想到以後可能會有的情況，瑞儀越發討厭起等會
兒即將見面的男人。
走進機場大廳，瑞儀舉起手腕看了一下手錶，雖然早就超過路亞廷搭乘的班機抵達時
間，不過對方還必須處理出境手續之類的雜事，自己應該沒有遲到。
無所事事地四處張望，突然看到一個長相俊美的高佻男子，站在公共電話旁準備打電
話。瑞儀拿出梁品謙給他的照片比對，那個男人跟照片上的人很像，擁有一副美到不管男
女都會瘋狂嫉妒的英挺相貌，也跟厭惡自己的養母十分相似。瑞儀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跟
養母一樣，外表美麗內心醜惡。
那個男人拿起公共電話撥打的同時，瑞儀的手機也跟著響起歡樂的來電鈴聲，確定對
方就是自己要接機的人，瑞儀故意不接電話，想測試那個男人的耐心，是否會像他的母親
那樣，講沒兩句話暴躁地動手打人砸東西。
對方雖然面帶困惑，卻沒有煩躁的表現，沉穩地重複撥打電話，靜靜等候。
等對方第三次撥打電話時，瑞儀接起了手機，簡單回覆對方後直接掛電話，走向那個
尚未接觸就先被他貼了標籤的男人。
「請問您就是路亞廷嗎？」瑞儀擺出恭敬的姿態，微微向對方點頭確認身份。
男人顯然對他的出現有些不知所措，楞了幾秒鐘才回答：「是的。」
「您好，我叫許瑞儀，祥瑞的瑞，儀態的儀。」
「許瑞儀……」上下打量瑞儀全身，亞廷一邊複誦他的名字，一邊稍微歪著頭，似乎
在思索些什麼，過了幾秒鐘才開口問：「為什麼是你來接機？我以為會是梁助理。」
覺得對方反應不夠靈敏的瑞儀搖搖頭，表示這是公司指派的任務，自己並不清楚原因
，然後偷偷在心底替對方貼上『遲鈍』與『記憶力不佳』的標籤，他壓根兒不相信對方會
不曉得他被派來接人的原因，就算路邵昀沒跟他解釋，難道養母不曾對自己的親生兒子加
油添醋地數落他嗎？鬼才相信。
瑞儀認定這位富家少爺除了長相之外，似乎也沒什麼贏過自己的地方。
「原來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啊，你好。」
看得出來路亞廷仍對瑞儀的回答存有疑慮，不過他仍是友善地伸出手要向瑞儀握手示
好。
瑞儀基於禮貌地伸手回握，接觸到的掌心厚實且溫潤，很明顯是雙未曾從事家務勞動
的嫩手，好像用力一握就會碎掉似的，他好奇地加重手指力道，用力捏亞廷的手，卻反被
對方將了一軍。
「好痛！」
強烈的痛楚讓瑞儀忍不住喊痛，對方卻故意仍是捏緊他的手掌不放，瑞儀冷冷瞪視亞
廷好幾秒，他才終於肯鬆手放開瑞儀。
捏痛瑞儀的男人不但毫無悔意，甚至以嘲諷地語氣愉悅道：「不好意思，我力氣太大
，弄痛你了。」
瑞儀不屑的想，要說反話就一起來說，口頭上的嗆聲誰都會，便順著對方的話語反過
來向他道歉，順便虧對方幾句。
亞廷似乎不怎麼在意瑞儀的言語攻擊，甚至有心情開瑞儀的玩笑，嘲笑他跟冷氣一樣
會散發冰冷的寒氣。
瑞儀笑了笑，心底又替亞廷添加了『有暴力傾向』、『厚臉皮』、『愛裝熟』等標籤
。
面對亞廷那張厚到子彈打不穿的臉皮，瑞儀選擇無視對方挑釁，接過對方的行李，開
車送他回家。
雖然一度想直接把這傢伙送回去路家主宅，但是梁品謙說那邊最近正在裝潢整修，就
算送過去應該也會被退貨吧？
無可奈何之下，瑞儀只好把他載到養父當初買給他住的別墅，那個路家為他設置的牢
籠。
一路上亞廷不斷試著跟他搭話，像是問他跟路家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老是擺著一張臭
臉之類的問題。
不想與對方有深交的瑞儀惜字如金，吝嗇給於對方隻字片語，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開
車這件事情上面，遇到停紅綠燈的短暫時間就假裝調整照後鏡或安全帶，不肯多看亞廷一
眼。
但亞廷似乎下定決心要逼他說話，一直東拉西扯，問個沒完。偶爾瑞儀會用鼻子哼個
一兩聲當作回應，但大多數的時間都相當沉默。
覺得對方很煩的瑞儀忍耐到把車開回家，趁著亞廷專心整理行李的時候，連招呼也不
跟對方打一下，直接背起裝滿課本的背包，出門搭公車去學校上課。
雖然念的是夜間部，但目前就讀高中三年級的瑞儀並不因此輕視自己，他覺得只要夠
努力，能取得豐富的知識，就不會比他人低下。
可是，如果要繼續靠自己的能力升學，恐怕有困難。只要想到自己目前的薪水，還有
必須支出的房租水電伙食費用，他就覺得胃很痛。他實在很難從中擠出足夠支付大學學費
的金額。
瑞儀有考慮過申請獎學金的方式，但是被學校拒絕了，校方給的理由是嫌棄他家有錢
，要他別佔據申請獎學金的名額，把機會留給真正想讀書但家境清寒的學生。
聽到這個說法的瑞儀覺得這樣實在太不公平了，他們班上那個因為家境清寒而申請補
助的同學，拿到補助金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帶回家補貼家用，而是跑去精品店買了一隻半人
高的娃娃送給女朋友。學校寧願把錢撥給這種人，卻不願意讓他把錢存下來繳學費，讓他
感到非常無奈。
至於助學貸款，政府規定必須要監護人或戶長同意，而且他的情況也不符合申請的標
準。
難道真的非得繼續受路家的恩惠嗎？踏進學校的大門，瑞儀決定不去想那些煩人的瑣
事，先把今天要考試的內容讀熟比較重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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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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