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醒來，Brian兩邊額角一突一突地跳，抱住頭呻吟良久，才在Ryan
震天價響的拍門聲中勉強起床。
不曉得過去兩天是他太敏感，還是那人真的害怕了，總是隨著他身影打
轉的審視目光明顯消失。
Brian看了呆坐午餐桌旁的Fany好幾眼，見他百無聊賴又有點悶悶不樂
的樣子，再沮喪仍舊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天導遊並沒特別安排，只說街上四處都是舞團或樂隊巡遊，大家可以
隨意跟著狂歡跳舞，不然找家咖啡店坐下來安靜觀賞也是樂趣無窮。
朱母跟姨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
Brian撇了撇嘴，哼道：「媽，你讓我來巴西，其實是當保姆的吧？」
「噫，你終於發現了？」
大街上果然熱鬧非常，四處都是一群人圍起來的小型派對，甫出酒店轉
過街角，便見一團民間樂隊坐在開篷車上唱歌巡遊，再往前走了兩個街口，
又看到一隊全作修女打扮的男男女女在跳舞。
Jason他們已跟Fany那夥人混得爛熟，一行人自然至極地湊在一塊兒走
走看看，Brian落在大隊後頭，大概因為初見那天的印象難忘，也不見誰敢
主動跟他聊天。
自得其樂地湊進幾個街頭派對玩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有點無聊的他想了
想，主動走到倚坐在消防栓上的Fany身邊，問道：「你會跳break dance，
應該不是四肢不協調，為甚麼不跳舞？」
Fany瞠目抬頭，但很快已端起笑臉，「天氣太熱，提不起勁。」
「哦！」Brian跟著露出客氣微笑，「真可惜。」說完便逕自隨著街上
音樂擺動身體，嘴邊也有一聲沒一聲地哼著歌。
沉默良久，側眼一看，便見Fany又是一臉玩味的望住他。
「我以為你會避我如蛇蠍。」
Brian哂笑，「害怕的不是你嗎？」
Fany摸了摸鼻子，輕聲道：「你別在意，我只是意外。」語氣有點無奈，
又有點尷尬。
「我有甚麼好在意的？等這嘉年華結束後，你我便分道揚鑣，老死不相
往來，我何必介懷？」
「……那就好。」怎麼聽，都有點像在忍住笑意的聲音。
側頭白他一眼，Brian撅起嘴抱怨道：「倒是你的朋友通通把我當兇神
惡煞，偏還不識相地把我的嘍囉拐走，害我無人呼喝使喚。」
Fany打量他半晌，放棄似地嘆了口氣，問：「你想要喝的麼？我去買吧！」
他馬上笑了，「隨便，我不挑剔。」
等待期間，有個紅髮少女過來問路，兩個人隨意地聊了一晌，等他回過
頭來時，已見Fany又坐在消防栓上，彷彿那兒是他的特定席般。
Brian接過遞來的飲料瓶，咕噥道：「怎麼又是橘子汁？」
「你不是說隨意嗎？」Fany笑瞇瞇的答。
他也懶得動氣，興致勃勃地說：「剛剛那女生說有個local tour，專門
帶人參觀這兒的貧民窟。」
「你想領著幾個弟妹勇闖龍潭虎穴？」
「也對，」Brian當場洩了氣，「等我將來有機會再來時，一定得去看
看。」
Fany沉默地看著他，良久，才說：「你表情好多，不學變臉真正浪費。」
「那請問你除了臉上這一號客氣笑臉，能不能換個別的表情？」
揚了揚眉，Fany但笑不語。
Brian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來跳舞吧！」
「你跳就好。」
「光坐著多無聊呀？」
「我看你跳。」
歪著頭想了想，Brian說：「要不我先跳一段，你笑出來的話，就做一
個單手撐起身體的動作給我看。」也不待Fany回答，便在響徹大街的轟轟鼓
聲中，逕自哼唱起Britney Spears的《Oops!...I Did It Again》，並且微
嘟著嘴誇張的一仰頭，一邊款擺著腰，一邊將右手故作誘惑地從額角慢慢地
往腹部摸去。
Fany兩眼微瞪，似想忍住，可終於還是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不無得意地停下來，Brian喜孜孜的說：「到你了。」
「……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只是小兒科。」
不甚情願地從消防栓上滑下來，Fany隨著鼓聲活動一下四肢，然後跳了
幾下準備的舞步，便利落地做出單手倒立然後定格的動作，空出來的左手還
多少帶點示威意味地指向Brian，卻見他拍手大笑，叫道：「好帥！好帥！」
「你滿意了吧？」
「再來再來。」
Brian唱著《Baby One More Time》，又大幅度地抖動著腰身跳起舞來。
不是他自誇，這招向來萬試萬靈，兩個表妹每次都笑得抱著肚子打滾。
沒忍得住笑聲的Fany，倒也乖乖地繼續表演。
兩個人一來一回的玩了幾個會合，本來不太起眼的街道一角，竟也漸漸
圍了幾個觀眾，還有人跟著Brian的起哄聲拍手鼓掌。
Fany摸了摸鼻子，有點不自然地說：「別玩了。」
「為甚麼？你連在大球場上的一半實力都沒拿出來呢！」
「我累了。」
Brian忽地福至心靈，「該不會是……你討厭人多的地方？」
神色複雜的靜默半晌，Fany終於答道：「沒到討厭的地步。」
抬手指向不遠處一家咖啡店，「你要請客嗎？」他兩眼彎彎，兩邊嘴角
卻努力地拉成一條直線。
Fany失笑，「我若不跳，你難道還能迫我嗎？」
「你以為他們只看你一個嗎？我可是會一直跟在你身邊扭腰擺臀哦！」
Brian撅起唇。
瞥了眼正在街道另一頭圍著幾個性感歌舞女郎玩得起勁的友人，Fany歎
道：「我怎麼有被毒蛇纏上的感覺？」
見Brian馬上哼起《Toxic》來，急忙拉住他手臂往咖啡廳走去，邊走邊
嘀咕：「Britney是你偶像哦？」
「我是挺喜歡她的，歌曲很『實用』。」嘿嘿笑聲用腳趾頭聽都覺得太
過得意洋洋。
進得店來，Brian理所當然地挑了個緊鄰著窗子的座位。
看著窗外正無憂無慮放聲大笑的Carrie等人，Fany說：「有你這麼愛護
婦孺的奴隸主，他們充當嘍囉也很幸福吧！」
「你沒看過他們被使喚時怨聲載道的樣子。」Brian大樂，「而且他們
的奴隸主是姨，我就一皇親國戚，專愛仗勢欺人那種。」
Fany但笑不語。
「你既然不愛熱鬧，幹嘛要來巴西玩？」
「地點是大家投票決定的。」
Brian不以然的皺一皺眉，「哦！小數服從多數。」
「我要Latta，」Fany將餐牌送到他面前，「你要點甚麼？」
「當然是有名的巴西咖啡，」頓了頓，又補上一句，「純的，小孩子才
喝牛奶。」
Fany笑了笑，揚手喚來服務生點飲料。
托住頭，Brian再問：「這麼說來，你的朋友讓你來人多的地方，還讓
你一個人付貴租住單人房哦？」
「抽籤決定的。」
「又是小數服從多數。」他嗤的一聲笑出來，「該說你笨，還是該說你
倒霉？」
「別把我說得這麼委屈，這是我們計劃很久的畢業旅行，大家都為此拼
了命打工，我很樂意跟朋友們一起出來玩。」
白眼一翻，Brian斷言：「我確定你是笨。」
Fany沉默了好一會兒，問：「你確定你聽得懂人話嗎？」
「生氣了？」
「……沒有。」
「你有權覺得自己心甘情願，我也有自由覺得你笨呀！」
「你當然能有自己的想法，但沒必要強迫我分享吧？」
「是沒必要，我故意的，因為我高興。」
Fany抿住唇別開臉。
「所以你也可以生氣呀！」
「你……」
「隨便氣，我沒關係。」Brian仍舊笑嘻嘻的。
這時服務生把咖啡送上桌，還附送了兩件精美的糕點。
Brian端起咖啡杯深深地吸一口香氣，讚嘆道：「難怪這咖啡如此有名。」
可才啜了一口，他便馬上吐著舌頭放下杯子，「好苦。」
側頭瞄了一眼，見他沮喪地拿叉子戳著糕點，Fany臉上慢慢換了個表情，
似笑，非笑。
「哥，可以跟你交換飲料嗎？」
Fany一愣，「你怎麼就肯定我年紀比較大？」
Brian答得理直氣壯，「你看起來比我老……成持重。」
雖然還是有點礙耳，可唇角還是無法自制地朝兩邊耳朵彎起，Fany慢吞
吞地說：「再叫我一次哥。」
「哥，」Brian有點想笑，又有點惱怒，但仍擠出可憐兮兮的聲音，一
臉懇切地看著他，「你會跟我換吧？」
Fany將Latta推到他面前，還順手揉了揉他的髮，「你真有趣。」
「哼！」洩憤似地用力叉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Brian意外地睜圓兩眼，
「這個點心很好吃呢！」
這回Fany倒是爽快，馬上說：「我的也給你。」
Brian樂得大叫，「哥，你人真好。」
愉快地享用過糕點後，他滿足的瞇起眼吁了口氣，捧起杯子呷著香甜順
滑的咖啡。
「你為甚麼對投票決定旅行地點這事反感？」
看著Fany舀了一瓢糖進咖啡，端起來嚐嚐，再加一瓢，手頓了頓，又舀
了兩瓢，Brian將笑臉藏在手中杯子後頭，輕咳了聲，才答道：「不是反感，
只是覺得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感情如果得用當事人的委屈來彰顯，倒顯得輕
浮了。」
「反正你就是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玩，難怪Jason他們叫你小王子。」
Brian皺眉，「我也不會要求誰來遷就我，他們去玩他們的，我自留在
家裡玩我的，回來後跟我分享見聞和照片，也是一種樂趣呀！」
Fany笑著搖了搖頭，「你真的很有趣。」語氣有點無奈。
「哥，你都沒別的形容詞可用嗎？」他忍不住撅起嘴。
兩個人不著邊際地聊著天，待Ryan過來尋人時，才發覺天色在不知覺間
早已黑透。
大夥兒之前瘋了兩晚，一致通過這夜早點休息，Brian雖覺可惜，但一
個人玩也沒意思，晚飯後在酒店附近遛達了兩圈，便回酒店房間去洗衣服。
後來泡著已成睡前必備習慣的熱水澡時，Fany竟撥了內線電話過來，有
點不安又難掩得意地說：「其實我年紀可能比你小。」
「我猜也是，中學畢業來巴西有點奢侈，大學畢業的話，應該跟我同歲，
我可是一月出生的。」
「……我也是一月生日。」
「我十號。」
Fany靜了好一會兒，「十七。」
「那我還是你哥。」Brian哈哈大笑。
似是要轉移話題，Fany問：「既然知道我可能比你小，為甚麼還叫我哥？」
「哎，叫一聲哥又不是割我肉，總比喝那苦到讓人哭的黑咖啡好。」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你怎麼不說話了？怕會折福的話，就回敬我一聲哥來聽聽。」
「……你也累了，早點睡。」不待他回答，Fany便飛快地掛斷線。
Brian一個人笑到直不起腰，幾乎失手將話筒掉到浴缸裡去。
入睡前他小小總結了一下，Fany這個人有點死腦筋，有點不擅辭令，還
好看仔細了，表情倒不算少得太過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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