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ivaanny:有看有推 01/15 20:33
潤亞雖然沒怨言,但有時為了把握相處機會,下課後索性陪他一起去公
司,然後再獨個兒回家。
她說:「光是在門外看已教人大開眼界,那地方彷彿容不下平凡人存在,
個個明眸皓齒,有個化妝精緻到像洋娃娃的女孩跟Fany打招呼,我以為她至
少比我大三歲,但Fany說她只得十四歲。」
我駭笑。
潤亞靜了半晌,忽問:「我會不會太粗枝大葉?小筱她們也說女孩子到
我這年紀已該開始保養皮膚。」
那時候的我還不曉得這是一種警號,只答:「這才是真實的你,Fany喜
歡的,也是這樣的你。」
「可是人會隨著眼界開拓而改變,我也該開始學習長大了吧?」
我不以為然地說:「如果化妝等於長大,大學的存在價值是甚麼?」
「我沒忘記你已進化成書呆子,請不要時時刻刻提醒我。」潤亞用力拍
我的頭。
後來Fany在小公園裡問我:「你有沒有發現潤亞最近變漂亮了?」
我呆了呆,「她一向不醜。」
「我不是這意思。」Fany皺眉,「我是說她現在很注重打扮和化妝。」
我有點明白,又好像不是很懂,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樂意跟我分享心底
話,正是因為我不愛當傳聲筒,於是我只能說:「女孩子愛漂亮是天性,而
且對你來說這不是好事嗎?」
「我比較喜歡穿著T侐牛仔褲樂起來會笑得打跌的她,」他沉默良久,
低聲道:「現在的她,根本不像原來的她。」
我無言以對,惟有點起煙用力地抽了一口又一口。
偏偏就像Fany一頭陷入音樂與舞蹈的國度無法回頭那樣,潤亞似乎也在
新世界裡玩得不亦樂乎。
她手邊老是翻著時裝雜誌,假日即使Fany或小筱她們沒空,也死拖活拉
的迫著我陪她去遊shopping mall,常常走到我兩條腿又麻又痛,她還活力
十足地一家店一家店的逛,買過自己的和Fany的,最後連我的衣服她都要買。
「Brian,你說這裙子好看嗎?」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我已感覺不到自己的腿是否還存在,也顧不
得身在何方,乾脆癱在時裝店毛茸茸的粉紅色小沙發上。
「你真沒趣。」
「我覺得你穿甚麼都好看。」
潤亞馬上化嗔為笑,過來拉我起來,說:「我們去喝咖啡。」
我吃過蛋糕又連喝兩杯牛奶咖啡,才勉強有點活過來的感覺,忍不住問:
「你看的多買的少,真有必要逛得那麼仔細嗎?」
「你懂甚麼?光是看看別人的打扮也好,看多了才曉得甚麼是好甚麼是
壞,知道有些衣服設計得再漂亮,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穿。」
我嘖嘖稱奇,「你幾時開始會說火星語言的?」
她白我一眼,笑道:「簡單來說,就是品味需靠時間來浸淫。」
「我覺得衣服唯一的功能就是蔽體。」
「是嗎?」她挑起眉從頭到腳掃視我一遍,「你穿的牛仔褲是燙金限量
版設計,強調立體感以及每條的燙金圖案獨一無二,鞋子則是真皮配絹料的
經典復刻版網球鞋,可我從來不曾聽說你對網球有興趣,請問你穿這些單純
是因不想赤身露體嗎?」
我只好笑了,「對不起,是我不該假裝清高。」
「因為你穿得好看,我勉強可以原諒你。」
「大師,你認同我的品味?」
潤亞靜了好一會兒,答:「簡單才是真的美,T恤牛仔褲永遠不會退潮
流。」
這樣的痛苦折磨,我甘心情願地忍耐了一次又一次,是因為基於有限的
能力與私心,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微不足道的一點罷了。
那一年的大考,Fany雖然還是跟著潤亞來我房間溫書,但對學業已無心
戀戰的他,懶洋洋地背下幾頁我再三強調特別重要的筆記後,轉頭已昏睡過
去。
他成熟不少的面容有太多太多的倦意,眉頭糾著太深太深的結,潤亞不
說,我也不想吵醒他。
又不禁啼笑皆非的想,這人竟然還敢說自己有失眠的毛病,難道豬真的
會爬樹嗎?
考試周最後那天早上,潤亞喚他起來時,Fany還賴起床來,被子被掀開,
竟咕噥著用枕頭蓋住頭臉。
我急忙湊前把枕頭奪回來放歸原位蓋住手機,卻見潤亞呆呆地看著他的
臉,良久,只聽她低聲說:「他的人明明離我這麼近,為甚麼我卻總覺得他
遠在我觸手不及的地方?」
語氣太過平靜,鼻音卻又太過濃重,我不自覺握緊她的手。
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知道Fany會飛得這麼高,翱翔在離自己這麼
遠的地方,那一年的夏天,潤亞還能真心誠意地鼓勵他追尋夢想嗎?
可惜現實是,「如果」這東西根本不曾存在。
Fany的公司決定讓他以個人歌手身份出道。
對我們甚至Fany來說都是非常突然的消息,但他的公司向來以歌唱組合
為主,今次決定讓他作個人發展,應已籌劃多時。
接獲通知當日,Fany先出席高層飯局聆聽教誨,再被其他練習生拖去喝
酒大肆慶祝,回來向我跟潤亞報告喜訊時,已是午夜過後,半醉的他抱著大
包啤酒等在公園裡,不由分說便讓我們陪他繼續狂歡。
事情太值得高興,我們三人一時都忘了憂愁,第二次醉倒在秋千架子底
下。
Fany在滿是沙塵的地上表演break dance,又拉著潤亞跳舞,等到兩個
人都喘得沒力再動後,便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她最愛的《She's The
One》。
那沉厚中略帶沙啞的歌聲似一隻溫柔的手,輕輕繞住我的胸腔,令我醉
得更深。
喝乾最後一罐啤酒後,Fany身子一歪,忽地抱住我放聲痛哭,在糊成一
片的視線間,彷彿連潤亞都在旁邊陪著落淚,我分不清這是否現實,只是輕
輕拍著他的肩膀,然後,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不知怎地,我竟已身在自己的睡床上。
母親在早餐桌上放下一杯極苦的蔘茶,對我說:「通通喝掉。」語氣是
無奈多於生氣。
我捧住兩邊額角一突一突地跳的頭,咕噥道:「好痛。」
「這回沒給你兜頭潑涼水已經很客氣了。」母親瞪我一眼,沒好氣地說:
「真痛得受不了,就再去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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