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赫最近有點煩。
當然不是說他平常就過得無憂無慮，可是像等待社會經濟低
潮過去或出櫃時機這些，幾乎等於生活的一部份，為這些煩，不
過是為難自己，如此笨事，佑赫是不幹的。
會令他認真煩惱的，當然與勝浩有關。
話說上星期佑赫有個早已移居外地的表妹回國度假，他在母
親的懿旨下被迫作陪，每天伴著個十來歲的丫頭天天跑商場，大
包小包的不算，只要他一對著些高價位的小布料衣物皺眉頭，馬
上便遭連珠炮發的譏諷是「小老頭」。
天知道，不……這一點勝浩也了解，他不過是心痛價錢而
已。
可恨勝浩聽他抱怨過後，居然興致勃勃地表示要隨行，其實
就是想湊熱鬧。
那天在佑赫自覺兩條腿將要硬生生走到斷掉之前，小表妹終
於皇恩浩蕩地表示要找家咖啡店坐下來，休息一下。
勝浩和小表妹挑了半天，選了一家用鞦韆代替椅子的店，原
木做成的桌子配石子堆成的地板，店門旁放了兩大架子的書，每
張桌子旁還配了一句諺語。
佑赫那一桌是「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
可以的話，他絕對會長坐不起。
而勝浩與小表妹只管繼續「情投意合」地大談時尚，一邊還
商量著等一下有哪些店非去不可。
說著說著，表妹不知怎地竟控訴起胸罩對女性的毒害來，甚
麼肋骨痺痛啦！呼吸不順啦！打壓女權啦！
佑赫只想用面前那支小小的、拌咖啡用的小匙挖過地洞把頭
埋起來，偏偏勝浩卻一本正經地答道：「我覺得你是穿錯罩杯罷
了。」
「我絕對絕對是C cup的。」小表妹似受了彌天侮辱，義憤
填膺地答。
勝浩笑了笑，「怎麼可能，我以為你至少有D cup，說不定
E cup都有呢！」
佑赫握在手中的小匙當場墮地，下巴也半天合不回原位。
他第一次意識到，勝浩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雖然平日勝浩編輯外國娛樂版時，就愛把那些水著女星的照
片放得極大，每每佔去版面的五分之二，但佑赫一直以為他只是
為了滿足讀者和上司需要，順便也可以少放一點碎稿。
佑赫不只一次聽過勝浩與在元談論那些水著明星的身材，不
過都是因著工作需要，像每年比併誰推出的月曆夠看頭，先以
cup分組再比較哪一個的甫士扭曲得最詭異等等等等……
愛看是一回事，觀察入微又是另一回事了。
佑赫霎時間忘了自己痠痛的兩腿，往後幾天偶然還忘了吃
飯、如廁後洗手和喝水前先在杯子內添水。
直到有天佑赫因為將一個大標題的檔案儲存錯誤，連累製作
部的同事無法製作版面的四色菲林，拖延了印刷報紙的時間。
社長事後皺著眉對美編部的頭子說不希望再看到同樣的事情
發生，那個成天戴著黃色太陽眼鏡兼西裝外套例必反起領子的男
人，轉過頭就對著佑赫大吼大叫起來，震得人心惶惶。
勝浩在回家路上，終於忍不住說：「你起碼交過三個女朋
友，我連對她們的身材感興趣都不可以嗎？」
他一直冷眼看著佑赫的失態，但有些事可以不說破的話，他
寧願不去面對。
佑赫明知說不過勝浩，也不想被模糊了焦點，索性閉緊嘴巴
不語。
勝浩窩在皮椅子內，咬了咬牙，知道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
時候了，「最近我媽頻頻找我一起用膳，你知道吧？」
拋過一個疑惑的眼神，佑赫輕輕點了點頭。
「她風聞了一些事情，開始擔心我的終生幸福，現在十分熱
衷為我介紹新朋友。」勝浩頓了頓，「女的。」
佑赫於是更加沈默，車子在路上開得飛快，快到勝浩終於省
起私家車乘客若不載上安全帶，被警察抓到會罰款六百大元。
那天晚上，佑赫死死地壓在勝浩身上，一次又一次，似忘了
世上還有明天。
勝浩勾緊眼前人的脖子，看著汗珠滑過那白晢的面龐，溶入
交纏的身體間，聽著自己的聲音由沙啞歸於無聲。
他自幼與媽媽相依為命，他是她的心肝命碇，她的他的精神
支拄。
佑赫知道，佑赫明白。
能做些甚麼呢？說到底，他真的無能為力。
不讓勝浩更為難，這，就是他唯一能為勝浩做的事了。
所以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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