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ico119 (山鬼)
看板BB-Love
標題[衍生] 【piece】然後
時間Mon May 28 11:22:08 2007
Fany最近也有點煩。
他覺得自己跟Brian已經復合了,但那小王子顯然並不這麼認為。
但令他惶惑的不是Brian那熟悉的軟弱,而是屈服在這短暫的溫暖和衝動下的
自己,其實也不肯定是否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人類就是這樣子,一回生,兩回熟,也許這一回撐不下去先放開手的是他也
說不定。
Fany一直記得跟Brian初遇那天的悸動。
那天是大一開課日,因為頑固的父親堅持出席親戚婚宴比較重要,他被迫錯
過開學前的迎新活動,好不容易找到所屬課室,眼前只見一堆一堆聊得投契的陌
生人,令本來就忐忑不安的他更覺困窘,匆匆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還好身邊帶著小說本子,Fany看著看著,僵硬的身體總算慢慢放鬆下來。
沒想到幾個吵鬧著進入課室的男孩竟坐到他身前來,Fany耳邊瞬間充斥著電
玩的術語、四處跟人打招呼的聲音和大口吃著早餐的吞嚥聲。
Fany半垂著頭專注地聆聽這愉快的喧鬧。
這小團體中有三個特別活躍的份子,Fany很快便從眾人的對話中分辨出來,
一直跟女同學搭訕而且得到熱烈回應的叫Brian,伴在他身邊跟著聊衣飾打扮的男
生叫Eru,坐著大口吃三文治還忙於開別人玩笑的人叫希澈。
Fany偷偷地微笑起來,他喜歡Brian清亮中帶著一點點撒嬌意味的聲音。
他不禁猜想,男孩一定是在溫暖的家園中成長,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寵愛,所
以到這年紀還帶著脫不掉的天真。
然後,那好聽的聲音忽地在Fany頭上響起,問道:「你就是唯一缺席迎新活
動那人對不對?你的項鏈很好看,但這墜子不是真的刀片吧?」
Fany愕然地抬起頭來,還沒來得及回答,Eru已說:「當然不是真的,你有用
過鑲著水晶骷髏頭的刀片刮鬍子嗎?」
Brian橫Eru一眼,咕噥道:「但真的很好看吧?」
Eru只看著Fany,笑問:「你在哪兒買的?」
「我媽……開了一家小小的手工銀飾店,這是她送我的。」
Brian興致勃勃拉開Fany身邊的椅子坐下來,「手工製的飾物會很貴嗎?可不
可以讓你媽也給我造一條這樣的頸鏈?」
眼前燦爛的笑容眩目到讓Fany完全愣住,半晌,才笨拙地解開項上鏈子放到
Brian面前,說:「送你。」
這下輪到Brian呆住。
Fany抿了抿唇,「我媽老把不滿意的作品塞給我,這種頸鏈我有一大堆。」
一旁的Eru訥訥地問:「這……這樣好嗎?」
回過神來的Brian倒是老實不客氣地接過突來的禮物,笑道:「我請你吃午飯。」
「午餐?你這小子太會賺便宜了吧?」希澈嗤的一聲笑起來。
「去死。」
之後Brian便一直坐在Fany身旁,將在迎新活動上收到的書單和選課程序之類
的事一一說給他聽,他瞪圓兩眼驚訝地問:「你還沒領到宿舍鑰匙?」
「我昨晚才發現自己記錯開課日期,今早匆匆趕來這城市,明天我哥會幫我
把行李送過來。」
「你真有趣。」
Fany倒是一點都不覺得有趣,父親一直不贊成他離開居住的城市升學,家人
只好有默契地不在父親面前提起這事,他更是從收到信那天起就把入學通知塞到
書桌抽屜底部去,因此才會搞出這樣的麻煩事來。
那天下午Fany隨著這打打鬧鬧的一群人往學校餐廳走去的路上,終於忍不住
問:「你們感情真好,是同一所中學升上來的朋友嗎?」
Brian牽一牽嘴角,「我們都是處於陌生環境的人類,因而著急地想要成為彼
此的朋友。」
那一刻,Fany了解到這有著他羨慕的笑容的男孩也許天真,但並不幼稚。
在交朋結友這方面,Fany一向被動,他雖然不喜歡自己的個性,但他還是像
剛出生的小鳥認定第一眼看到的對象便是母親一樣,總是安靜地跟在Brian身旁。
跟他同寢的希澈每回看到他倆一起出現,總是取笑道:「嗨,小王子與隨從。」
幸運的是,怕寂寞的Brian倒是很喜歡有他作伴。
尤其大家隨著迫切地尋找歸屬感的校園生活,逐漸發展出越來越多青澀情侶
檔的時候。
Brian總是對他抱怨說:「Eru老是跟他的女孩黏在一起,連晚餐都擠在電腦
前邊玩遊戲邊吃,玩得太晚便索性睡在我們寢室,害我洗完澡後得馬上穿得整整
齊齊才敢步出浴室,於是剛洗乾淨又焗出一身汗來,有時睡衣沾上蒸氣還害我累
得半死也不敢上床睡覺。」
Fany說:「你可以洗冷水澡。」
小王子怕冷怕得要命,天氣再熱都得洗暖水澡,當下馬上反起白眼,哼道:
「我生病了你要負責嗎?」
Fany只是笑。
事實上每一次Brian生病,都是他接載這小王子去醫院的。
有一回母親偷空來探望他時,因Brian上完游泳課後受涼發起高燒來,母子二
人還是在醫院餐廳團聚用晚膳。
Brian病懨懨地窩在椅子上一個勁稱讚母親的巧手,三番兩次說:「如果不是
Fany指出來,我根本不曉得墜子反面有條多出來的刻痕,現在那刀片項鏈是我的
寶貝了。」
母親眉開眼笑地一直往Brian碗裡夾菜,根本吃不下的Brian窺準空兒便把飯
菜通通撥到他那兒。
Fany撐到肚子豉脹,幾乎沒當場吐出來。
那天晚上在火車站前,母親沉默地看著他好久好久,終於問:「你知道自己
在做甚麼嗎?」
「你想太多了。」他只能心虛地低下頭。
折返醫院接過打完點滴的小王子,回到宿舍已是凌晨時分。
室友希澈還沒睡,頭都沒抬一下,兩手還是飛快地在鍵盤上打著字跟網友聊
天,「見完家長了?」
「去死。」Fany倒頭就睡。
不知道身邊人為甚麼都不害怕,他自己可是怕得要死。
他中學時曾經有過一段短暫的初戀,與其說是心動,還不如說是好奇,因此
當女孩決定換個更能討自己歡心的伴兒時,Fany並不覺得生氣,甚至沒有遺憾。
而當前這陌生到讓他覺得詭譎的情緒,卻教他手足無措。
他一直在等待這感覺褪去,但等到的,只是更多的煩躁和……更奇怪的慾望。
Brian不止一次問他,「你說話怎麼都不看著人?你真的是在跟我說話嗎?」
其實他真的害怕凝視Brian的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甚麼樣的事來。
有時候他但願自己能乾脆避開這小王子就好,偏偏Brian卻是連一個人上圖書
館溫習都會覺得鬱悶的人。
希澈總是說:「大家都是這樣長大的,你把小王子寵壞,辛苦的到頭來肯定
是你自己。」
Fany從不敢問希澈如何得知自己的心情,又或,究竟知道了多少。
因此對Brian的沉默和體貼更是感激。
他一直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要了解Brian的聰敏和個性,其實不然。
衝動地跨過那條讓他猶豫的道德界線後,Fany才發現這看似甚麼都不在意的
小王子,並不如他想的粗枝大葉。
Brian可以不理會別人對他的評價,但原來很介意身邊人因自己而被視為異類。
感情越深,他便感到Brian的焦慮越濃。
但是Fany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於是他越是發狠地想要把小王子的
手緊緊地握著,然後看著無助的他一天比一天沮喪。
得知Fany父親因發現他們的關係而震怒那天,Brian一聲不響地約了希澈一伙
人到酒吧買醉。
Fany趕到時,正好聽到Brian悶聲問Eru:「一定要那麼累嗎?」
Eru顯然不懂得回答,只能一下一下拍著小王子的肩膊。
後來的後來,Fany才想通自己是應該感恩的,Brian沮喪煩惱,證明是真的在
意他倆的感情,但彼時他只覺心中積累多時的不安與疲憊感洶湧襲來,教他深深
地後悔。
後悔為了逃避嚴父而離家。
後悔認識了Brian這個人。
後悔自己的天真,以為世上真有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回事。
所以在Brian提出分手那一天,Fany決定放了他,也放了自己。
他連夜搬離二人一起租住的房間,然後徹底地回復中學時期獨來獨往的生活。
因一時找不到新房間,他只能搬回宿舍暫住,還好希澈雖然多嘴,但懂得在
適當的時候沉默。
直到學期末他接到滿江紅的成績單後,希澈才忍不住說:「你有必要那麼決
絕嗎?影響前途也在所不惜?認識那麼久,你們至少可以假裝像普通朋友般相處
吧?」
Fany默然。
他太了解自己在Brian面前有多軟弱,他會忍不住抱住那小王子,一遍又一遍
催眠自己相信「事情總會過去的」這種天大的慌言,並且繼續不安地痛苦著。
就像……現在一樣。
只因為一句說話而感動嗎?並不,他比誰都了解那不過是一個讓他放縱自己
的藉口。
Brian就像過往一樣迷惑著他的心神,無論又多憎惡他的膽怯和退縮,他還是
想要碰觸他即使不笑時也微微翹起的雙唇,想要抱緊他溫暖的身體。
這天是Fany負責留夜的日子,勝浩離開前走到呆望著電單車零件網頁的他身
邊,笑問:「又打算買新車了?」
其實Fany一個字都看不進眼。
勝浩閒閒地說:「今天你可能要等到很晚,剛剛我的版面弄了好久都出不到
菲林,電腦部和美術部搞了半天才發現原來是大題儲存格式出錯,有張圖片還重
重疊疊的墊了好幾分copy在底下,我看Brian大概會被罵得很慘。」
「……關我甚麼事?」
勝浩輕笑一聲,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如果我的gaydar沒壞,我想你大概不
希望看到他被裁走。」
Fany一時語塞。
「而且你知道公司最近嚴厲打擊遲版,這樣下去我們也很困擾。」
想了又想,Fany終於從抽屜拿出煙包,往三樓的平台走去。
其實他根本不曉得自己能做甚麼。
Brian就坐在平台一角的長型石椅子上,旁邊的佑赫見他走近,便安靜的退了
開來。
在石椅子的一側坐下,Fany熟練地點起菸,然後伴著歎息重重地噴出一口煙。
身旁人茫然地抬頭看他一眼,垂下,然後又愕然地坐直了身子。
「鼻子過敏的人抽甚麼煙,難怪你打呼聲比以前嚴重了,」Fany掀一掀嘴角,
「嫌命長嗎?」
Brian諷刺地笑了笑,吐出一口白霧,答道:「不想死我幹嗎抽煙。」
這時份娛樂、財經和副刊版的人都已下班,新聞和國際版又正處水深火熱的
趕工階段,整個平台除了他倆之外,偷閒抽煙乘涼的只有站在平台圍欄邊的另一
個中年男人。
Fany仰起了頭,夜風吹在臉上涼絲絲的,但他卻沒有多點舒服的感覺,「我
暗戀你多久,你都知道吧?」
「不是一見鍾情嗎?」
「你不害怕?」
「初時我覺得有趣,但不討厭,後來更是越來越喜歡這種被重視的感覺。」
Brian聳了聳肩。
「我曾經以為你是我的一切,但失去你後,天沒有崩,地也沒有裂,太陽還
是每天從東邊升起來,我已經習慣了。」Fany用力地抽了口煙,「所以這次也一
樣,你要走隨時都可以,我沒關係。」
Brian閉起眼學著他的樣子仰起臉,直至指間香煙燃燒殆盡,還是一樣的沉默。
Fany點起另一根煙時,中年男人捺熄手上煙頭,看都沒看他們一眼便走回大
樓內。
彷彿過了整整一個世紀,Brian忽然低問:「Fany,肩膊可以借我靠一下嗎?」
「聽說你今天捅出一個大漏子。」Fany挪了挪身子,貼到小王子的身側。
「嗯,」Brian將背靠在Fany身上,後腦勺枕住他的肩,「連我都沒法原諒自
己的愚蠢錯誤。」
「挨罵了?」
「頭子的三字經可真流暢,說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我便得回家吃自己。」
Fany不知道該說甚麼,靜了片刻,問:「晚餐有吃嗎?」
「你不是在我桌上放了很多餅乾?」
「光吃那個你還是會死,這麼想死為甚麼不乾脆站到馬路中間讓車撞?」
「因為我沒那個勇氣。」Brian吃吃地笑起來。
Fany低聲咕噥:「膽小鬼。」
Brian撣開手上早已滅掉的煙,側頭就著Fany叼在唇邊的星火燃起新的一根,
「你有沒有試過置身人群中,忽然寂寞到想哭,卻流不出半點眼淚?」
輕輕地吐一口煙,Fany有點感動,也有點感傷,「這……沒甚麼好說的。」
「這晚風吹得人真正舒服,」Brian將右臂彎到背後,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說是不是?」
Fany心悸得厲害,但涼風撲面,的確清爽得讓人不能不微笑,「小王子,我
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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