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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赫翻身下床那一刻,勝浩隨即跟著張開雙眼,可是實在太睏了,   眼睛瞇著瞇著,很快又重墮夢鄉。     牠昨晚三時多在書桌底下找到一團紙球,興奮地玩了好幾個小時,   推著紙球跑遍了整間屋子,還不小心(其實從沒小心過吧)撞翻了茶   几上的一堆書報雜誌,連佑赫都被牠吵醒過兩三遍,不過都是咕噥一   聲又倒頭睡去。     他就是這樣,願意把一頭貓寵縱到無法無天,跟人類談感情時卻   吝於付出。     勝浩在睡夢中磨起牙來。     是的,貓也會作夢。     這會兒,勝浩正夢到自己變成貓的那一天。     像大多數情侶一樣(無分男女,世界大同),他與佑赫在熱戀期   間都覺得與對方分開一時半刻,已經似生離死別,於是很快便決定住   在一起。     那陣子樓市正陷入低潮,佑赫咬了咬牙,把積蓄通通都提出來,   剛剛夠付一個四百來呎單位的頭款。他喜孜孜地說:「每月供款才四   千多元,比租屋住便宜多了。」     佑赫拉著勝浩陪他找銀行辦物業按揭手續,連正式與賣家簽合同   當天,都堅持要勝浩在場。     勝浩沒想到會在屋契上見到自己的名字。     他疑惑的目光飄到佑赫臉上,那個人卻只是一直笑一直笑。     於是勝浩說:「生活雜費柴米油鹽都歸你的,每月供樓的款子由   我負責。」     佑赫表情一僵,三番幾次拒絕,但始終拗不過勝浩,面色因而難   看了好幾天。     勝浩想,管你去死,我也是男人,我總不能讓你養。     熱戀的好處就在這時候顯露出來,兩個人板著臉一起去選購傢具,   恍如心有靈犀地同時看中了一張米色布沙發,兩張嘴輪番上陣向老闆   說項,終於以六折成交,而且免費送貨到府,走出店門時,佑赫與勝   浩情不自禁地握緊了對方的手,兩雙晶亮的眼睛同樣笑得春風得意。     不必多說半句話,一場爭執就這樣被拋諸腦後。     當夜二人在空無一物的新居裡席地而坐,一邊大口大口地喝著香   檳,一邊吃著隨意買回來的急凍肉醬意粉。     勝浩仍然記得,佑赫當時看著他的眼神簡直似一隻野獸,理智早   被拋到烏克蘭(甚至更遠的地方)去,剩下的,是赤裸裸的狂熱的不   經修飾的原始欲望,他渴望他,想擁有他,愛著他。     然後也像大部份人一樣(同樣無分男女,世界仍舊大同),兩個   人的磨擦越來越多。     古人云(不是古人也至少是個智者),相見好,同住難,誠是千   古不變的真理。     勝浩至今沒想通透,到底是生活磨滅了感情,還是他們的感情根   本不堪一擊,才會令生活變成一種磨難。     佑赫工作忙,公餘時間只願與勝浩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裡,覺得這   樣已是無上的幸福。     偏偏勝浩愛熱鬧,放假喜歡與朋友聚會聊天,他也覺得自己沒錯,   一個人擁有愛情也不等於要放棄所有社交活動,佑赫沒權利干涉他與   朋友見面,同樣地,他也從不勉強佑赫陪他出席任何聚會,勝浩認為   自己十分通情達理。     再說,有時候佑赫明明約了他一道晚膳,因為臨時加班而爽約他   也從不嘮叨。其實勝浩最討厭這樣的晚上,一個人在家吃著泡麵時,   他總是聽到一聲聲的歎息,他知道那是他自己。     互相容忍的兩個人,漸漸有了怨言,然後開始吵鬧,佑赫提到勝   浩亂丟髒衣服的習慣,讓一個月至少有兩個周末獨自在家收拾的他,   自覺似個佣人多於情人。     勝浩最初只是驚駭地瞪大眼,後來終於回嘴說:「我也很討厭你   生病時不肯看醫生,即使看了醫生也老是忘記吃藥,害我總得絮絮不   休地叮囑這個叮囑那個,我不是你的老媽子。」     吵到最後,便開始冷戰。     勝浩不止一次質問佑赫,「你是否不愛我了?是否想要分手?」   一邊問,一邊心痛。     通常這時候,佑赫便會投降,他倆都不是會說對不起的人,佑赫   只會說:「今晚一起吃飯吧!去我們最愛的那一家意大利餐廳。」     於是勝浩便知道,佑赫還是愛著他的。     當然有時會是勝浩先求和,他知道自己脾氣倔,有一些爭執的責   任的確在他身上。他會打電話到佑赫的辦公室,用若無其事的語氣說:   「我來接你下班,你今天幾點鐘可以走?」     但是和好後,又會再吵,再吵,再吵……勝浩有次忍不住對好友   在元吐苦水說:「這麼痛苦的循環,我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多久。」     在元是佑赫的表弟,不過勝浩相信他不是個愛嚼蛆的人……其實   即使會,他也不在乎了。     只是他不知道,佑赫也對在元說過相同的話。     勝浩不是沒有努力過,他認識佑赫前,一星期有三晚是在酒吧與   朋友共度的,每個周末不是跟大夥兒租船出海,就是行山露營。     他從來不搞一夜情,他自覺身心健康愉快。     不過他還是選擇減少到酒吧的次數,每月的聚會由四次減為兩次,   再漸漸減為一次。     其實勝浩也很喜歡跟佑赫一起窩在沙發上看影碟的感覺,如此溫   馨,他是真心喜歡。     他也知道佑赫同樣努力過,有時他要出門時,佑赫會說:「我跟   你一起去吧!」     勝浩會抬起頭拒絕道:「不必為我勉強你自己。」     每次每次,還是會看到佑赫的面色晦暗下來。     他原意是為了大家好,他總對在元說:「我們不必愛到迷失自我,   我們可以愛對方也同時愛自己。」     在元會答:「你這話應該對我哥說,不是我。」     勝浩哂笑一聲,「你哥會以為我在挑釁他。」     原來慢慢地,連信任都已經不再存在。     於是無止境的衝突齟齬,繼續理所當然似地發生。     直到那一天,勝浩實在吵得煩了,便問:「你是否不愛我了?是   否想要分手?」     佑赫忽然疲累的坐下來,掩著臉說:「也許我真的不再愛你了。」   聲音悶悶地由指間傳出。     勝浩彷彿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他拉開大門逃了出去。     已經夜深,街上只剩下街頭與街角的便利店在營業,勝浩倒是不   在乎,只是不斷沿著大街繞圈子。他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無   法說話,他只知道一件事--     佑赫沒有追上來。     走到天邊呈現一片魚肚白,勝浩終於覺得累了,便找了家茶餐廳   坐下來。     香腸煎雙蛋熱騰騰地端上桌,但他就是吃不下,只捧住杯黑咖啡   一口一口地啜著。     佑赫……不愛他了。     勝浩反覆地問自己,如此不捨,如此難過,到底是為著不甘,還   是因為仍然愛著佑赫。     吵了這麼久,吵到這麼累,吵得心灰意冷……還愛嗎?可能嗎?     他悽惶地苦笑起來。     因怕佑赫待在家中等他回去攤牌,勝浩又在街上躑躅了半天,實   在撐不下去了,便拐進便利店買了一支紅酒,一股腦吞下肚才巍震震   的走回家。     開門時,鎖匙一直往地上掉,好不容易進了門,才發現佑赫早就   出門上班去了。     勝浩一邊訕笑著一邊爬到床舖躺下,胃好熱,眼好燙,頭殼似要   爆炸開來。     眼前有無數黑影在動,勝浩其實很想睡很想睡,但一閉上眼,身   下便似開了個黑洞,無數怪手扯著他的衣衫往下拉,嚇得他只好一直   張著眼睛。     勝浩還抱住暈陀陀的頭跑廁所吐了兩次,殷紅色的液體嘩啦嘩啦   地噴出來,他清楚知道那是酒不是血。     他想到佑赫常常抱怨說:「勝浩你一點也不浪漫。」     漸漸,勝浩發現房間內迴響著一種奇怪的嘶啞聲音,他想了想,   真像幼時鄰居貓咪被踩到尾巴時的尖叫聲。     佑赫一直想養貓,但因勝浩有鼻子過敏的毛病,這事便一直擔擱   下來。     勝浩吃力地想起來,怎麼近日老是忘記他們也有過甜蜜的時刻?     然後,他忽然發現房子內難聽刺耳的嘶叫聲,既不是酒後幻覺,   也不是隔壁新養了一隻貓,而是他自己正在放聲嚎哭。     眼淚爬滿了勝浩的臉,滑入他的耳朵,濕潤了他頸項的皮膚。     從沒想過自己會哭,勝浩登時難堪得無地自容,偏偏淚水自有主   張,抹了又流,怎麼擦都擦不完。     勝浩只覺胸口劇痛,是尊嚴與驕傲在剝落吧!他甚至認為自己聽   到了那一聲聲血肉分離的撕裂聲。     良久,又覺得反正已經如此不堪了,便索性抓起電話打到佑赫辦   公室,罵道:「你說過會疼我的,你怎麼做不到?你說過會疼我的,   你為甚麼要騙我?」     佑赫好像問他是不是喝了酒,又好像問他除了酒還吃了甚麼,怎   麼,以為他會為他自殺嗎?     勝浩啪的一聲掛了線。     再後來,勝浩終於睡著了。     連在夢中,他都知道自己還在哭,哭得聲嘶力竭。     勝浩睡了很久很久,事實上,矇矇矓矓間他一直告訴自己,不必   醒過來就好了。     不為別的,單純不想再跟佑赫說話而已。     一句,甚至一個字都不想再說。     似乎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罵道:「笨蛋。」     勝浩想,真是反了,身體不聽他的,眼淚不聽他的,連靈魂都來   插一腳麼?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03.22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