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整個寒假都過去了，七炫哥還是沒看到河馬。我們倒是在十六死拖
活拉之下，出國泡了幾天溫泉。
有時也會上街看看電影，逛逛街，但大部份時間，我和七炫哥就坐在客
廳、書房、後園、天台和大宅內任何一個角落，各自看各自的書。
哥喜歡半躺在我的腿上，偶爾被小說的情節逗笑了，就迫著我把那一段
內容看一遍。
哥那滿足的神情，就似一隻初生小貓，惹人心悸。
也讓我不敢迫視。
開始的時候，七炫哥還會嘗試跟我聊一聊他留學的事，後來這話題就成
了我們之間的禁忌。不管我賠多少小心，再如何慎言，一談到這事時，哥還
是免不了要動氣。
有時連我都看得出，哥在極力保持笑容和樂觀心境，可終究還是失了控。
前些天，七炫哥忽然怔怔地望著我，問道：「在元，你會等我嗎？」
我低下頭沒敢作聲。
半晌，哥語帶哭音地說：「我等你好不好？」
我急忙抬眼看著七炫哥的臉，哥緊緊地抿著唇，眉宇間的憂鬱氣息輻射
出無限陰影，令一向神采飛揚的七炫哥整個人暗淡下來。
就似失去陽光的植物，離了水的魚，折了翼的……天使。
我只覺得心灰意冷，因此就說了心底話。「何必等？不過是互相折磨罷
了，不如乾乾脆脆地分了吧！也算是好聚好散。」
七炫哥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被抽乾，直直地注視著我的眼睛，嘴唇幾番翕
動，卻終究沒說出話來。
我以為哥會哭，就像往常一樣，可是他沒有。哥把眼睛撐得大大的，一
直偷偷地抽氣。
體內忽湧起一股復仇似的快感，但隨即又討厭起自己來。
良久，七炫哥蹣跚地站起來，一聲不響的走開。
那時候十六與佑赫哥在市中心合作開的公司己營業，七炫哥就跑到十六
為方便工作而在市區租下的房子，把自己藏起來好些天。
我兩天沒闔過眼，一直不斷地撥哥的手提電話，最後還是十六向我報的
訊。
鬆一口氣之餘，我蹲坐在房間的地上，把臉埋在兩手間，為從未如此幼
稚過的七炫哥無聲地落下淚來。
那一趟溫泉之旅，就是十六為了陷於冷戰的我和七炫哥而發起的。
飛機上，坐在我身旁的勝浩哥竟一臉訝異地說：「我一直以為是七炫和
十六合起來騙我，原來你真的跟七炫在一起呀？」
我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看不出來嗎？
雖然我的確有所保留，雖然我一直避免為自己製造太難忘的回憶，可，
我跟七炫哥不是已天天膩在一起了嗎？
七炫哥的情緒跌宕，原來並不單純因為眼前的離別嗎？
「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吧？到時候要見面還得先飛越重洋呢！思念就夠
苦了，還得體力勞動，要好好珍惜現在呀！」勝浩哥說。
我看向故意離得遠遠地坐著的七炫哥，哥沒表情的臉上，兩眼腫腫地帶
著疲憊的黑影，眉頭輕皺，抿著唇在發呆。
讓你這麼不安嗎？
我還一直以為自己在成全呢！
勝浩哥忽然擁著我，用衣袖胡亂地拭擦著我的臉，低呼：「怎麼就哭了
呢？」
哭？哥沒在哭呀！
好半晌我才意會過來，睜圓了眼摸上自己的臉，真的呢！一腮幫子的淚。
打哪兒來的淚水呢？我反而笑了。
惹來勝浩哥好大的白眼。
到了下榻的溫泉旅館後，七炫哥還是不肯正眼看我。
結果原定三天的行程，因為哥在露天的溫泉風呂悶得暈厥過去而延長
了。
佑赫哥冷著臉把七炫哥抱到我的房間來，一言不發的轉身就走。
「真是的，意氣風發了這麼多年，是要一次過把整輩子的醜都出盡嗎？」
聞聲而來的十六一臉啼笑皆非，「我去找醫生。」
我緊緊地握著七炫哥泡得起皺的手。
七炫哥醒過來後，也沒有掙開我的手，只是靜靜與我四目交投地對視。
「怎麼辦呢？在元你都只會在這種時候才正眼看著我，」良久，哥吸一
吸鼻子，故作輕鬆地笑說：「將來我們分開了，你想起我時，不是只會記得
我生氣、難過和哭得一團糟的臉嗎？」
我撫上七炫哥的臉，哥順勢將臉偎緊我的手心。
「哥不想笑就別笑呀！」
「我在學你呢！」
我心痛得難受，強笑道：「我有笑得那麼難看嗎？」
「瞧你說的是甚麼話，不是在嫌我了嗎？」
「怎麼會？哥都不嫌我了。」
「我愛你，在元。」
我眼眶熱熱的，張了口卻說不出話來。
應該要說的。
哥似看透我的心思，低聲道：「在元就是在元呀！說不出來，就不要勉
強了。雖然我對自己的美貌也越來越沒信心了，不過，我還是要相信，你是
愛我的。」
「我像是貪戀美色的人嗎？」我配合地笑。
「貪也無妨，」七炫哥閉上眼，「只要在我回頭的時候，能看到身後有
你在就好。從小到大，只要一回頭，就能看到你在對我溫柔地笑，你是我的
港灣。」
「還有十六呀！」
「若愛上的是十六，倒輕鬆多了。」哥皺著眉頭笑了。
「哥走得太快太遠了，」我不敢再看著七炫哥的臉，「我追不上。」
回程時，七炫哥靠在我的肩上睡得很熟，可糾葛在眉頭上的結還是沒有
解開。
身旁的十六仍舊用那種探究的眼神看著我。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低問：「你還愛著七炫哥嗎？」
十六微微一笑，那是一種似在教訓小孩子不該偷吃糖果時才會有的笑
容。「愛，你們兩個我都愛。可是你們之間的愛，跟我對你們的愛是不一樣
的，我不懂你們的那種愛，所以也幫不上忙，我很抱歉。」
「因為佑赫哥嗎？」
十六掩往嘴笑了半天，「我最愛我自己。」
我低下頭看著七炫哥的睡臉，順手為他掖了掖滑開的毛氈。
誰不是呢？
大家都一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