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七炫哥退回到兄弟關係後，哥攬下了替十六補習的差事，說是不用上
課的日子太無聊。
一天路過書房時，我聽到哥問十六，「你有沒有看過白先勇的『我們看
菊花去』？」
十六沒有回答。
哥低笑著，那笑聲空洞得讓我心慌，「在元帶我去看河馬，他是存心讓
我一輩子忘不了他。」
我腳步踉蹌地逃回自己的房間去。
只是想要大家都活得容易一點而已。
做錯了嗎？
我把臉埋在枕頭上痛哭失聲。
床底下新買回來的安眠葯，反而沒再去碰了。
總是在夢中聽到七炫哥笑，笑著說：「若愛上的是十六，倒輕鬆多了。」
因被葯力魘住，再苦苦掙扎還是逃不開那一聲聲的笑，醒來時每每滿頭
滿臉的汗。
十六問我，「我一直不明白，你倆為何越愛越憔悴？」
一定是因為我們都太愛對方，同時又太愛自己，所以兩邊不討好。
七炫哥現在看到我，一定禮貌地笑一笑，嘴角輕輕地向上彎的那一種笑，
可是沒有笑意。
我也笑，一般地沒有笑意。
胸口那酸酸麻麻的痛，還是沒有消失。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七炫哥和佑赫哥收到入學通知書那一天，我們難得廿一口齊集，浩浩蕩
蕩地到市區的頂級食店大吃大喝了一頓。
哥一直在笑，還說我太瘦，一直往我的碟子添食物。
後來他與勝浩哥鬧著玩的鬥起酒來，結果兩個都醉了。
十六讓我扶七炫哥到她在市區的房子留宿，自己卻跟著大夥兒回大宅去
了。
我一直坐在廳中的沙發旁，守著昏睡的哥。
其實是應該走開的。
哥連睡著時都不快樂，眉頭的結似成了烙印。
我把頭靠在七炫哥的臉旁，咬著唇，靜靜地落下淚來。
後來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醒過來時，哥正輕手輕腳地順著我的髮。
我仰起臉吻住他。
「不要走好不好？」我在哥唇邊低喃：「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七炫哥抱住我的頭，身體一直在發抖。
「好，不走，我不走。」
我緊擁著哥，腦海中只剩一片空白。
第二天回家時，我們肩並肩的走著，哥的手收在褲袋內，我的手也收在
褲袋內。
哥低聲抱怨道：「怎麼讓我躺沙發上呢？睡得一身骨頭都在痛。」
我想了想，覺得沒必要再隱瞞，「讓哥睡十六的床，我會妒忌。」
七炫哥聽了，竟忽地紅了臉，唇角似無法自制地慢慢勾出一個漂亮的弧
形。
我當場怔住。
這麼美麗。
這麼容易獲得滿足。
「還是去留學吧！哥的『願望』差那麼一步就達成了。」我說。
七炫哥抿了抿唇，「我答應了的，要留在你身邊。」
我拉起哥的手，放在我的胸腔上，「我這裡還正痛著，痛得似被小鐵勺
一匙一匙的挖出血肉來。」
哥輕喘著，眼眶紅了半晌，強笑道：「不愧是在元，真是不浪漫的形容。」
我顧不得身在何地，伸手就把七炫哥摟進懷裡。
哥兩手攀過我的脖子，也緊緊地回抱著我。
「我可以等你嗎？」
「最好不要，等到，等不到，都太傷感。」我哽咽著說：「哥還是笑起
來好看，我最愛你那肆無忌憚、旁若無人的笑聲。」
七炫哥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想要等你。」
我只好把哥抱得更緊，更緊。
★ ★ ★ ★ ★
七炫哥走的那一天，我們像兩樽人偶一樣對坐著。
我在房內默默地擦著哥那無法竭止的淚。
十六在房外奔進奔出地打點著哥的行李、證件。
「我沒事，我不哭了。」七炫哥一邊說著，可一邊還是不斷地落著淚，
「怎麼還有呢？真是莫名其妙。」
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胸口塞得滿滿的，有不捨，有難過，有心酸，卻
也心滿意足。
我…被愛。
被七炫哥所愛。
「怎麼還有呢？怎麼還有呢？」哥用手背粗魯地擦著臉，一邊發起自己
的脾氣來。
我忍不住逗他，「傻瓜。」
七炫哥滿臉嗔意地橫我一眼，隨即驚愕得張大了嘴，「你還說我呢！」
將淚濕的臉貼在哥的臉上，我說：「現在這情況可不能讓十六看到，會
被取笑一輩子。」
哥輕輕地嘆息，「有我愛你。」
我在七炫哥的額上印下一吻，拭了拭他還是停不下來的淚，「哥連哭起
來都漂亮。」
哥摟著我的脖子又哭又笑的，直到忙得一頭汗的十六進來催促他上路。
我們緊握著對方的手，安靜地坐在汽車後座，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臨入閘前，七炫哥回頭定睛看著我，說：「我還是要等你。」眼眶又紅
了一圈。
十六在一旁沒好氣地說：「可別再哭了，別嚇壞了一飛機的人。」
我只是笑。
回程時，十六的車撞上了別人的座駕，我歎為觀止地看著她與對方討價
還價了大半個小時，終放賠了一點小錢了事。
「我還是覺得自己吃虧了。」十六咕噥道。
我說：「人家左邊的車門全凹，玻璃也破了。」
十六馬上斷言：「在元不適合從商。」
後來還迷了路，回到家時已累得半死。不必吃葯，頭一沾枕馬上就睡死
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如常的起床，如常的梳洗，如常的吃早餐，如常的跟
著大家一起出門上學。
半途上才猛然省起，陪在我身旁的十六是「反常」的。
我停下腳步瞪著她，「你回市區去。」
「佑赫的房子就在我隔壁，勝浩現在成天沒日沒夜的在那拉小提琴，你叫
我回去，不是迫我手刃至親嗎？」十六笑。
「勝浩怎麼了？」
十六側一側頭，「我不懂。」
我想，我懂。
「記得我設計的那一個電腦遊戲程式嗎？」我閉上乾澀的眼問道。
「記得，讓勝浩疏於練琴了好一陣子。」
「我一向喜歡電腦，最近我一直在考慮，把嗜好當成事業應該也不錯
吧？」
「你真的喜歡就好。」
「我在網路上查過資料，七炫哥唸的那所大學，I.T.學系方面的師資和
資源都非常不俗。」
「七炫知道嗎？」
「我近來成績退步不少，還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呢！」我搖頭。「你也別
多嘴。」
「這麼急著打發我，好傷我的心。」
「我不要分神照顧你這個被同學欺負的人。」
十六趨前擁抱我一下，笑著走了。
我吸一口氣，朝著自己的路邁開腳步。
一天都嫌太漫長。
有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