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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癱坐在汽車前座的皮椅上,悶聲問道:「為甚麼我們不能在辦公室內,   用數據分析和專業知識來解決這件事?」     十六笑說:「因為是你有求於人呀!只好移船就磡囉!」     「這品牌的手表有潛力嗎?」     「來價三千元一隻,鑲點小鑽石加工一下,再配合適當的宣傳,零售價   可以定到一萬二,這手表的獨家代理權我可是志在必得。」十六答得利落。     我忽地想起十六剛剛在酒家內被灌了不少杯,「我來開車吧!」     「也許我們該僱用一個司機。」十六索性爬到後座躺下來。     坐上司機座位後,我先抽了根煙來提神。     「明天的飯局,我還是自己去吧!佑赫你不笑的樣子,會嚇壞那些人。」     笑到牙關都痛起來了,該說的話,還沒說到一半己被多次敬酒打斷。     多少人的壯志,就是這樣子被磨掉的吧!     還好十六在,我乾脆閉上嘴巴坐到一旁去。     「也許,我們只要專心發展目前的事業就夠了。」     「有錢賺的行業我都想涉足。」十六側了側頭,忽問:「佑赫,你覺得   怎樣才算是一個有權、有勢、有錢的商人?」     從倒視鏡中瞄了十六一眼,我沒說話。     「我認為真正有權、有勢、有錢的,應該都是手握葡萄美酒夜光杯的藏   鏡人,舒舒服服地讓底下人去出死力賣命。」     我心頭一跳,還是沒作聲。     十六委屈地說:「我想念勝浩,以前有他為我賣命,那用得著我自己拋   頭露臉賣笑那麼苦命。」     「勝浩的胃不是有問題嗎?」     「但他還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十六頓了頓,忽又笑道:「以前他   的酒品才差呢!喝醉了,也不管身邊的人是誰,就拉著對方跳舞,反而討得   那些客戶的歡心。第二天酒醒了,勝浩就會抱著頭自我厭惡一個早上,一邊   埋怨我讓他出醜人前。」     我輕輕地笑出聲來。     「後來他不再跳舞以後,就吐,一回到家就衝進洗手間併命地吐。」     猛一剎車,我低罵了一聲,還好夜深無人,我倒車回錯過了的交流道口,   駛上回家必經的高速公路。     半晌,十六說:「看那些人左擁右抱、自以為陷身溫柔鄉的醜態,也不   失為一種娛樂。」     怔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會意過來,十六在安慰我。     我的厭惡,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點起煙,我閒閒地問:「勝浩好嗎?」     「在希望家的公司任職,還好吧!他最會逞強的了,我又不是他肚中蛔   蟲。」十六冷笑一聲,「我倒寧願他轉投公司的敵對機構,希望是還好,她   的家人我卻不敢恭維。死老頭只得希望一個獨生女,本來還打著如意算盤讓   勝浩入贅,後來居然嫌勝浩家世不明,就不知道他家的優良血統對底下的子     子姪姪有何好處,還不統統都是酒囊飯袋。」     我默然。     這本來就是我要的結局,是我出國多年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甚至不喜歡勝浩的個性。     可是……心好痛。     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回到家已近凌晨二時。     向來早睡的熙俊卻在客廳陪著希望聊天,勝浩則在一旁翻閱著文件。     我在門前怔住。     那個總是在我身旁呱啦呱啦地說個不停的勝浩,眉頭輕皺,安靜地邊看   文件邊作筆記。     十六走進屋內揚聲問:「怎麼來了?」     勝浩聞聲抬起頭來,目光飛快地掠過我,隨即向十六笑了笑,揚手說:   「有些東西急著讓你看。」     我跟在十六身後走過去。     勝浩從身旁的手提袋中掏出一隻手表,遞到十六面前,問:「公司還在   爭取這品牌的代理權嗎?」     「剛陪那些人鬧了一場。」十六仔細地審視著那手表,忽低呼一聲,道:   「這表的瓷面有裂痕。」     「不止這一隻,整批都是,雖然確定是手製機械表,但手工不好,機芯   的用料也不好。」     十六嘻嘻一笑,「還以為外國的月亮一定圓呢!」     「老狐狸早就曉得這事,賣面子給那邊的人,連希望都瞞著不讓她知道。」     「人家一定還嫌你通番賣國呢!」     勝浩的眼睛始終沒看我。     他收好還沒看完的文件後,走過去牽起希望的手,「你自己看著辦吧!   要瞞過行外人是沒問題的,把價錢壓低,可以補足另聘師傅修復瘕疪的支   出。我先走了。」     我目送著勝浩走出大宅,轉頭問十六,「你有何打算?」     十六打個呵欠,「明天我會讓秘事重訂一份合約。」     「粗製濫造的東西,放棄算了。」     「我要把那群醉生夢死的傢伙宰得一頸血。」十六輕聲笑道。     「意氣。」     十六詫異地看著我,說:「只要包裝、宣傳得宜,利潤仍是十分可觀的。」     我如遭雷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熙俊在另一頭喚了十六一聲,她拍拍我的肩膀,就走了過去。     一抬頭間,竟看到希望站在一旁。     「我跟勝浩說忘了拿手提電話,他在車上等我。」     我點了點頭,站起來要走。     「勝浩說過,被愛比愛人幸福。」希望逕自說道:「勝浩是我的。」     胸口湧起一陣一陣抽搐似的酸痛,我卻笑了,「我總想成為最冷酷狡猾   的奸商,卻發現自己良心未泯。」     希望瞪著一雙圓眼看我,「你想說甚麼?」     「勝浩在等你呢!」我懶得再說,一路走回房間去。     往後,我主動遠離對外事務,十六也沒多說話。     我以為自己可以,但,個性原來真的很難改變。     「先致聲明,只要一滿三十歲,我就要退休了。」十六偶爾會在我身邊   咕噥道。     有些人生來就很會與人打交道,跟陌生人談過兩、三分鐘,就似熟朋友。     十六就得心應手地利用著這「天賦」。     勝浩與十六,基本上是同一類人。     但他說……想做一個小提琴手。     我聽了,只覺無明火起。     其實我一直知道,我妒忌。     因為太討厭自己的個性。     求不得苦。     現在,都沒所謂了。     退一步,不見得海闊天空,世界卻仍然會繼續運轉。     只盼,夢中的小提琴聲,總有消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