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希望便登門興問罪之師。
才回房間不久的勝浩,殷勤地回到客廳坐在未婚妻子身旁,聆聽她的諄
諄教誨。
「堂哥年紀也不小了,早就該學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你不是在幫他,
而是在害他,你明白嗎?」
勝浩沉默了半晌,然後輕聲地說起一些安慰的話。
十六打著呵欠踱到我身旁,「你面如死灰。」
我問:「支票是希望父親開出的吧?」
「血緣萬歲。」十六笑。
我捺熄手上香煙,從沙發上站起來,「下午我會回公司。」
十六側頭看我,問:「你知道我三十歲便會退休的吧?」
「我前天跟市場調查部開過會,相信這品牌多則九個月,少則半年,就
會被市場淘汰。」我晃了晃手上的表。
「是被潮流淘汰吧?」
「公關部下午會提交宣傳方案,等我回到公司就馬上開會。」
「去睡吧!」十六像趕野狗似的朝我揮著手。
等我一覺醒來,已是晌午過後。
離開大宅時,勝浩正與希望坐在後園草地上喁喁細語。
是愛得足以包容一齊,還是不在意到沒放在心上?
十六一見我,馬上苦笑問:「你想吃幾個人?別嚇壞了公司的員工。」
我怔怔地說:「我與勝浩,是兩個極端的人。」
「若要人似我,除非兩個我。」
「我不懂他。」
十六抱頭呻吟,隨即抓起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塞到我手中,大聲道:「開
會。」
結果在會議室作了五個小時困獸鬥,只初步決定因手表以優皮士作銷售
對象,故放棄採用電視廣告,只在較高級的時裝雜誌及商業區大型看版作平
面宣傳。
至於商品發佈酒會,則定在半個月後舉行。
「也許可以找BoA小姐擔任代言人,她現在人氣正盛,我只得三歲的小兒
子也會哼她的歌。」
十六馬上斬釘截鐵地否決道:「BoA是年輕偶像派,形象不合。」
「茉莉小姐呢?」
對那些連電視都不屑看的中產階級而言,留戀百花叢的茉莉,只會減低
產品吸引力。
我搖了搖頭。
十六則答得含蓄,「茉莉太率性。」
晚膳時,十六首先發現我凝目打量七炫。
「別想。」
我說:「那俗物戴在他手上,便只是一隻實用的手表,不會讓人有淪為
昂貴裝飾品奴隸的感覺。」
「但七炫會快樂地吃掉你半間公司。」
坐在我正對面的七炫側頭問:「當事人就坐在眼前,你倆便如此肆無忌
憚地討論起來?」
十六沒好氣地說:「佑赫看上你的美色。」
「聽來似十分吸引,願聞其詳。」七炫笑著放下餐具。
「平面廣告模特兒。」我答。
「我們只是回來出席婚禮的。」在元答得堅決。
七炫含笑看了身旁的在元一眼,回頭對我說:「你知道,我到現在還不
敢再踏入廚房半步,可不能開罪了自家的廚子。」
十六歡呼一聲,「在元,我愛你。」
在元臉頰泛起微紅,低下頭專心用餐。
我望向坐在餐桌另一端的準新郎,正與熙俊說著話的他,臉上難得地沒
有掛上那惹我心煩的笑容。
「說起來,」在元忽問:「下星期的婚禮會如期舉行嗎?」
「老狐狸敢簽下那張支票,就算活火溶城都無法阻止他送女兒進教堂完
婚。」十六嗤聲一笑。
七炫冷聲道:「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我起身離席,卻被七炫喚住。
在元馬上皺起眉頭,「哥。」
「我總能打聽一下自己的身價值多少吧?」七炫拍了拍在元的肩,隨即
示意我跟他到客廳。
「不會超過七位數。」我點起煙說。
七炫在沙發上覓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定後,才好整以暇地說:「懦夫。」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會過意來,忍不住失聲大笑,「沒想到這年頭
古道熱腸的人還不少。」
「我與勝浩投緣,」七炫白我一眼,「盼他幸福快樂。」
「他自覺找到了快樂的泉源。」
「我討厭他面上的假笑。」
肯定不會比我更甚。
七炫忽地笑了笑,問:「還記得在元來電說要到來留學那一天嗎?」
那一天,是七炫首次來訪我的宿舍,他蒼白著臉站在門外對我說:「我
的手一直在抖,可以送我到機場去嗎?」
緊張得臉青唇白的七炫,在看到在元步出閘門向他展開兩手的瞬間,綻
出了無比絢爛的笑。
我看著他倆忘形相擁,只盼勝浩此時此刻就在身旁。
他會驚訝大叫,然後快樂地拉奏起小蜜蜂來。
那個當時我以為已入讀音樂大學的勝浩。
「你脫口叫出了勝浩的名字。」七炫輕聲道:「我在該剎那決定原諒你
對勝浩所做的一切。」
難怪同處一地留學整年,一直與我不相往來的七炫,打那天之後,三不
五時會主動找我一起用膳。
我低下頭笑了。
不過是一個人不願愛一個人而已,也得勞煩第三者大方原諒麼?
「很奇怪吧?連我都為自己感到汗顏。可那時我真恨不得替你戴上鐵鐐,
銬在勝浩的床頭。」
我安靜地吐著煙圈,一抬眼間,卻看到勝浩就站在飯廳與客廳相接的門
旁。
勝浩問七炫:「我知道一間不錯的茶居,你有通宵談心的興致嗎?」眼
睛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似我與他們並不存在於同一空間。
「沒問題。」七炫爽快地答允,隨即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給我,「佑赫
要一道來嗎?」
我逕自走回房間去。
站在窗前看著勝浩的車子駛出大宅,我隨手抓起身旁一把椅子,使勁砸
向衣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