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鎖,鑰匙也安穩地收回口袋中,一步千徘徊的在元卻終於跌坐在屋
前的階梯上,捂住臉痛哭失聲。
左手,仍緊緊捏著那張剛買回來的機票。
明天就要回家了。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傳來七炫的聲音,「忘了帶鑰匙嗎?」
在元茫然地抬起頭來,天,原來已經黑了。
身前的七炫懷中抱著幾本厚甸甸的書,憔悴的臉半垂著,正努力要從手
提包中翻出鑰匙。
在元以手背抹了把臉,站起來說:「不必找了。」轉身就推開了大門。
七炫卻僵立在門前,良久,才靜靜地落下淚來,問:「你以為我在屋
內?」
伸手接過七炫抱住的書,在元努力地掀了掀嘴角,「不是說要好聚好散
的嗎?怎麼又哭了?」
「我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七炫垂下眼,聲音輕似蚊蚋。
「對不起。」
「你心裡真的沒有別人?」
在元輕輕拭去七炫頰上的淚水,「沒有,我…只是不再愛你了。」
「我不懂。」
「哥,」在元苦笑出聲,「我也不懂。」
★ ★ ★ ★ ★
十六掩卷,半晌,竟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
我拿起手邊的布偶,往她臉上砸去。
「Shoo,」十六喘著氣說:「不管是誰,落在你手裡都不得好死。」
「把我說得十惡不赦似地。」我燒紅了臉。
十六將原稿還給我,托住腮笑道:「七炫會燒了你的花圃。」
「付印前會先將七炫和在元的名字改掉。」我答。
「但七炫若看不出你筆下的主角就是他,我會唾棄他。」十六頓了頓,
忽問:「你上次讓我看的初稿,不是勝浩與佑赫的故事嗎?」
「寫不下去了,」我怔怔地看向窗外,「總覺得無論怎樣寫,都不夠圓
滿。」
十六沒說話。
「分離令人著急,相守卻又不安。」
沈吟半晌,十六再開口時已換了另一個話題,「怎麼都是悲劇呢?」
我笑了笑,說:「悲劇比較容易感動人心,我需要讀者的淚水作為力
量。」
「他人之淚,即是你袋中財富。」
我噗哧一笑,「十六,你身上的銅臭真是千里可聞。」
「那是我的人生樂趣。」
正說著,十六的手提電話又響起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隨即
將它塞回衣袋內。
「還是勝浩嗎?」
「長氣鬼。」十六咕噥道。
「發佈會還沒開始吧!現在趕過去也不晚。」我勸說。
十六木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缺席是一種姿態,我在刻意示弱。」
還待追問,卻輪到我房間內的電話響起,十六即說:「我回去賺錢了。」
閃身就出了房門。
我拿起聽筒,馬上就傳來承俊的聲音,「Shoo,大功告成了沒?」
「先進來再說吧!」我掀下啟動大閘的按鈕,抱起原稿下樓。
路過BoA的房間時,剛好看到她拿著梳子在跟一頭亂髮搏鬥,便擔擱了
一會兒。下得客廳來,承俊已賓至如歸地在一角的水吧內泡紅茶。
我將原稿放進他的手提包內。
「新故事構思好了沒?」承俊端著托盤走過來。
「才獻上一份心血呢!知足一點好嗎?」我接過承俊遞過來的杯子,輕
輕呷了一口熱茶,心滿意足地歎息出聲。
「茶包先過一趟水,糖兩茶匙。」承俊看住我的臉,「我將你放在心上。」
我知道承俊又要舊事重提,只好說:「該是時候替向日葵澆水了。」
承俊沈默地尾隨我走進後園,映入眼簾的盡是一片耀目的黃。
「我以為你只愛火紅的玫瑰。」
扭開了花灑的水龍頭,我笑道:「是十六那個懶鬼種的,前陣子她要忙
公司的事,我才代她打理。等收了葵子,我就會把花圃回復舊觀。」
「收葵子?」
「熙俊的幼稚園養了葵鼠嘛!」
「買現成的飼料不是更方便嗎?」
我笑,「大家都這樣說。」
承俊靜了半晌,低聲問:「我們結婚好嗎?」
我注視著半隱在水珠間的彩虹,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地答:「我的答案
依舊,這個家太幸福了,我捨不得。」
「多不公平,」承俊像往常一樣並未動氣,語氣卻難掩沮喪,「我只得
一個人,卻有二十個對手。」
我沒說話,承俊卻忽地「噫」了一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竟見佑赫坐
在我只剩一隅的玫瑰花圃旁,正低著頭專心地翻閱著文件。
「那是我三哥,張佑赫,剛從外地回來不久。」我喚佑赫一聲,與承俊
走了過去,「這是我的責任編輯,金承俊。」
「兼未婚夫。」承俊握住佑赫伸出來的手說。
我張開了嘴,終究沒有作聲。
「我還沒拜讀過Shoo的作品,真是失禮。」佑赫客氣地笑了笑。
「她的讀者群以女性為主,」承俊呵呵一笑,「讀她的小說,會把你嚇
壞。」
佑赫飛快地瞥了我一眼,隨即說聲抱歉,就將注意力轉回手中的文件上。
我送承俊出門。
再回到後園時,我走過去問佑赫:「你也不出席那個商品發佈會嗎?」
「我與十六今天都不便到場。」
我嗯了一聲,反正不懂,也不想知道原因。
「抱歉我們讓你太幸福。」佑赫輕聲道。
雖然臉上沒甚麼表情,但我知道,他在開我玩笑。
我紅著臉躲回屋內。
腦海中亂糟糟地塞了成堆的構思,但在書桌前坐了半天,卻無法寫出半
個字,只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之前的初稿。
下午出門給熙俊和茉莉送茶點時,佑赫的車在我身旁駛過,又倒回來停
住。
「上車。」
我忍不住問:「去接勝浩嗎?」
佑赫看住我沒作聲。
「熙俊的幼稚園就在附近,我散步過去。」
點了點頭,佑赫快速地駛離了大宅。
是急著見勝浩吧!
搬回大宅來的兩個人雖然仍分房而睡,但我想,他們一定又走在一起了。
曾經如此互相傷害的人,如果在我的小說裡,是絕對無法再相守的。
只不曉得是我太天真,還是真愛無敵原來並非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