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進家門，便接到十六寄來的一封e-mail，說有個老而不死纏著
茉莉，還特意附上那傢伙的電話號碼，說是熙俊讓我「看著辦」。
在元的電腦桌就並在我的書桌旁，一側頭看到我愣在手提電腦前
的呆相，便問：「十六那丫頭又想跑過來渡假了嗎？」
我將手提電腦推到他面前。
在元看完信後，抬頭對我笑道：「七炫哥，是個老人家呢！可別
忘了手下留情。」
但一向機靈乖覺、一隅三反的我，如今別說留情，腦中連個成形
的計劃都還沒有呢！
我轉身走進洗手間直往自己臉上潑冷水。
等我溼著半邊身回到工作間時，在元已埋頭在電腦前寫起程式來。
站在門邊呆了半天，我終於退到客廳一角，打電話向十六訴苦，
「每個念頭都繞著在元打轉，還一直反醒自己有沒有太自私，簡直像
個為愛癡狂的小女生，沒有理智，智商插水。有時越想越覺得自己窩
囊，還怨懟起在元來，真是生不如死。」
十六那頭只隱隱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
「剛才我看到e-mail內求婚兩個字，不知怎地，滿腦子只擠滿了
今天那個黑髮女孩的影像，我知道自己不必妒忌，偏偏還是在意。」
我越說越晦氣，「你看，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七炫，說重點，我忙。」
「十六，如果我真的很愛在元，當初就不該利用在元愛我這一點，
把他拴在身邊吧？我用愛的名義，一手抹殺了他選擇自己路向的機會。」
「真恐怖，」十六悶笑一聲，「我若無伴終老，必是因為身邊的
反面教材太引人入勝。」
「我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鬼才呢，我還是萬千少女心目中玉樹臨
風的白馬王子，我現在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我我我，每句話都用我字開首，我執恁地重。
真是悽涼！
我抱住頭委頓在地。
「也許在你眼中，在元永遠是不懂事的弟弟，可真要算起來，我
還得喊他一聲十三阿哥呢！」
「你笨，你不懂。」我罵道。
「謝天謝地。」十六還是笑。
雖然壓在心頭的大石還在，我忽然就覺得胸口似鬆動了不少，也
悶聲笑了起來，「十六妹妹，幫我生個小孩吧！」
十六倒是爽快，「沒問題，等我退休了就幫你生。」
「很簡單的，理論上只要把受孕的卵子往你子宮一塞就成了。」
「甚麼？不先上床嗎？」十六怪叫起來，「那我多虧本呀！」
「就知道你在貪圖我的美色。」我吃吃地笑。
「好吧！小孩隨我姓就好。」
「連你安十六都跟我姓呢！」
「哥，」在元的聲音從工作間那兒傳來，「你餓了沒？」
「出去吃頓燭光晚餐，越貴越好，好好敲在元一竹槓。」十六哀
怨地說：「苦命如我，也該是時候回去開會了。」
「都幾點了？還沒下班？」
十六馬上就激動起來，咬牙道：「你若見到勝浩，就代我叮囑他
玩得開心點。」
我大笑著放下電話，一轉身，卻見在元已站在身後。
「誰令你這麼開懷？」
「勝浩似乎讓十六動了真火。」
「到外面吃好嗎？我想牽著你的手散步。」在元蹲下來含笑看住
我。
手比心思動得還要快，我還沒回過神來，兩臂已勾住在元的脖子，
整張臉埋進他的肩窩處哭出聲來。
在元環緊我的腰，臉湊到我髮間輕輕蹭著，歎息道：「哥越活越
回去了。」
「死小孩。」我順勢咬住在元的肩膊。
「我已經夠瘦了，別啃我的骨頭。」在元低笑。
「誰讓你吃再多都不長肉，好像我虐待了你似地。」
「我餓了，你想吃甚麼？」
結果我就拖著在元去吃日本菜，點了一桌子份量少、賣相佳、而
且貴得完全沒道理的玩意兒。
付賬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看清單子上的價錢，在元已搶先付了鈔。
我抬頭白他一眼，他只是衝著我傻笑。
呼出一口悶氣，我也跟著笑了。
兩個人便沿著大街，很慢很慢地踱著步回家。
在元伸出他的右手，牽住了我的左手。
他總是用右手與我相牽。
我倆都不是左撇子，他把自己交到了我手上。
雖然在元一直堅持說：「哥是小孩心性，看到有趣的都愛戳一戳，
我不想妨礙你尋開心。」
「工夫都做好了嗎？」我問。
「托我那台最新型號又配件齊備的電腦之賜，只差一點點就完成
了。」
我就低下頭偷偷笑了起來。
雖然早陣子學廚時大意燒了房子，倒是讓我找緊機會替在元換了
一台新電腦。舊的那一台其實早就不足以應付在元的工作，可他老是
說沒壞的東西不想扔掉。
也許他覺得三不五時維修一下電腦是種生活樂趣，卻看得我火冒
三丈。
搬家那天我領著在元去看工作間的新電腦時，他當場就笑得瞇了
眼。
「很快樂吧？」在元忽地在我耳邊低問。
我怔住。
「讓我快樂，所以你也快樂。」在元握緊了我的手，「我也有著
同樣的心情。」
一口氣哽在喉頭沒喘過來，我只想……找條電燈柱撞死算了。
真是作孽，居然讓個木頭人來安慰我。
回到家，在元又一頭埋進他的數位世界去。
我用半小時瀏覽了八十二個電視台後，又花了兩個鐘頭來泡澡，
鬧到深宵時份才躺平在床上，卻依舊毫無睡意。
直到天邊泛起一片魚肚白，在元才揉著一雙紅眼睛爬上床，他凝
視我良久，終於歎息著把我摟入懷中，小聲說：「還好我笨，分點給
哥就好了。」
我也累了，枕著在元的臂覓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閤眼睡去。
沒想到隔天就真讓我見著了勝浩。
我因著睡過頭，本想索性走堂算了，卻被在元趕出家門，回到學
校才發現自己壓根兒忘掉早上有一門課的期中考。
指導教授把我叫到辦公室委婉地訓了半天，讓我一星期內交個三
萬字的教告出來補分數。
晦氣沖天地返抵家門，卻見勝浩蹲坐在大門前的石階上，佑赫則
站在離他十步之遙處抽著煙。
勝浩一見我，即冷聲對佑赫說：「你尋酒店去，我住七炫這。」
我馬上就被逗樂了，趕緊開了門迎兩位貴客入內。
佑赫卻只向我點了點頭，指間的香煙往地上一撣，踩滅星火便扭
頭離去。
瞧勝浩瞪著佑赫背影那咬碎銀牙的架勢，我笑道：「我這兒空房
間多著呢！」
「多嘴。」勝浩總算拿正眼看我，隨即就怪叫起來，「你這身衣
服是甚麼回事？」
「我知道顏色不夠漂亮，但我天生麗質。」
勝浩咕噥道：「人夠聰明，也愛享受，偏偏穿衣沒品味，老天果
然是公平的。」
「反正大部分人只看我的臉。」我無辜地眨著兩眼，「以前有十
六幫我打點，現在在元買甚麼回來，我就穿甚麼。」
「我們去買衣服。」勝浩一副想放把火將我的衣櫃燒掉的樣子。
「難得在元肯昧著良心玩這種小動作，我受用得緊呢！」
「粉紅色T-shirt配七分長白褲子？」
「可我依舊皓齒紅唇，明眸還是烏黑靈動。」
勝浩痛苦地閉了閉眼，終於說：「我想喝薰衣草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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