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領勝浩到客房放下行李，「呵！對了，十六給你留了話。」
「不聽不聽。」勝浩即時耍手擰頭。
「反正你心中有數了吧！」
「真要算帳的話，就該找佑赫去。」
拐進客廳的小水吧泡茶，我笑，「向我辯解有何用，我又不是你
那頭頂正冒著煙的老闆。」
勝浩癱坐在沙發上，悶聲道：「我乾脆找所音樂大學進修，一輩
子拉小提琴算了。」
我爆笑出聲，「你？」
勝浩橫我一眼，也沒作聲。
剛開始時也許不是他的那杯茶，但一意孤行的他，倒是很快學會
享受其中的樂趣。
嚐過鮮血的甜美，有肯回過頭來茹素的吸血鬼嗎？
「我也很生氣，但他們要對付的，可是希望的父親呢！」勝浩托
住頭，「即使他們不讓我知道，我還是想遠離戰場，眼不見為淨。」
「你就為這跟佑赫吵架？」
「吵架得有兩張嘴呢！他只罵我一句白癡就閉上尊口了。」
這下子可輪到我對勝浩翻白眼了。
他喝過茶又出了一會兒神，就躲進客房練琴去。
我也退回工作間開始寫論文。
等在元返到家來，我便坐到廚房一隅邊啃蘋果，邊看他洗手作羹
湯。
在元的上衣有些縐，臂上還有幾道不起眼的紅痕，大概回大學交
東西給教授時，又遭那黑髮小姑娘糾纏。
我半邊身靠在牆上反省起來，以前怎麼都沒注意到呢？是太大意
了，還是我的敏感，讓在元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收藏自己？
如果我真的深愛這個人，怎會有所疏忽？
正難過著，勝浩探進半邊身來，手上還拿著電話，「佑赫現在過
來。」
「兩頭走多麻煩，讓佑赫哥也住下來吧！」在元說。
「好讓你倆礙著我們享受偷回來的假期嗎？」勝浩不屑地答：
「我明天也要搬到酒店去了。」
「不氣了？」我笑話他。
勝浩咕噥道：「至少我還有這個自知之明，曉得在鬧性子的人是
我。」
佑赫來按門鈴時，我讓勝浩自己去開門，那曉得半天都不見他們
進屋。在元擺好餐具後出去看了一下，回來時好小聲好小聲地說那兩
個人歪在大門邊，正吻得難分難解。
我與在元面面相覷，只好返工作間繼續寫論文。
結果太平日子才過沒幾天，Shoo一通電話打來，說熙俊收養了一
個兒子，勝浩馬上又對佑赫耍起小性子，吵著要回去。
「明天約了薰衣草花田的園主談合約。」佑赫點起煙平靜地說。
「佑赫，你會養我嗎？」
「如果有需要，我很樂意。」
「那就開除我吧！反正我讓公司蝕了大本。」勝浩也不管自己身
在開揚大街的露天茶座，嚷道：「我今天就要回國。」言訖便推開椅
子一陣風似地捲走。
我也聽聞過十六公司剛購入代理權的手表品牌，在希望父親的阻
撓下，幾乎連個販售的百貨公司專櫃都租不到，銷量慘澹。
「情況很差嗎？」在元低問。
「勝浩想得太多，想讓我用全副精神來關心他，」佑赫靜了好一
會兒，唇角悄然勾起一個漂亮的弧度，「相當可愛。」
當天晚上，勝浩就獨個兒飛回國，還理所當然地讓我跟在元當司
機和苦力，幫他抬行李到機場。
回程時我忍不住歎道：「晴時多雲偶陣雨。」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甚麼都坦白說出來，即使吵架，鬧點小脾
氣，至少不傷感情。」在元一邊開車，一邊微笑道。
愣了半天，我問：「那我們呢？」
「一樣米養百樣人，我們有我們的好。」
我拉開儲物格翻出偷藏的煙包，絞下車窗迎著風沈默地抽起煙來。
直到下車時，在元才開聲問：「哥，還要戒煙嗎？」
「在元，」我僵坐在座椅上沒動，「這真的就是你要的生活嗎？」
「七炫哥呢？我不懂甜言蜜語，人也不夠浪漫，有時候還愛吃醋，
讓我這樣的人留在身邊，你快樂嗎？」在元半邊身已探出車外，聞言
又坐了回來。
我哽咽道：「可是我一直朝著自己的前路走，而你，卻被我拖住
了腳步。」
在元牽起我的手，十指互扣，「你想放開我的手嗎？」
我咬住牙搖頭。
所以才會一直困身迷障中，越陷越深。
「還好，」在元竟輕聲地笑了起來，「你若點頭，我會發瘋。」
死孩子。
我摔開在元的手轉身推車門，卻被他從後抱住了脖頸。
「只要有心，電腦知識根本不必專程到學校去學；我也不喜歡朝
九晚五規律的生活，所以才沒去找一份全職工作。」在元湊近我耳邊
輕聲低語，溫熱的氣息讓我麻痺了半邊身子，「再加上身邊有你，我
很幸福。」
我閉上眼睛，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雙腳更似離了地，半天都沒
回過魂來。等我終於看得清楚眼前在元的笑臉時，已身在客廳的沙發
上。
「歸竅了，來，喝杯熱茶壓壓驚。」
瞧這傢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我即時苦起一張臉，委曲地說：
「可是我無法為你生小孩。」
在元露出一副哽到了的表情，良久才擠得出聲音說：「哥，我冒
冷汗了。」
「還好十六願意幫忙，你能將就一點嗎？」我睜圓了眼緊張地問。
「七炫哥，你唸的是遺傳學，不覺得這念頭會破壞世界和平嗎？」
在元似含住一口黃蓮，滿臉愁苦。
「傻瓜才會妄想統治世界，若兼具我與十六的才智，再好運地複
製到我這張臉，至少不必擔心我們的孩子會餓死街頭。」
在元盯住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便站起來扭頭就走，「晚安。」
也許長了年歲，人也變得世故，這孩子的個性，倒是一直未變。
所以，是我多慮了吧？
我吐出一口長氣，抱住兩臂窩進椅墊內。
抬眼間，卻見在元又走了回來，在我身旁蹲下。
「哥是玲瓏心，偏偏膽子小。」他伸手輕輕順著我額前汗溼的髮，
「但你為我心亂的情意，我很感激。」
順勢將臉偎進在元手心，我安靜地笑了。
隔天我倆又為佑赫跑了一趟機場，他還穿著前天那一身衣服，說
是勝浩走的時候，連他的行李也一道捲清。
我幾乎沒笑出淚來。
在元那傢伙打道回府時一臉認真地駕著車，囁嚅了半天，終於將
車子停在一家寵物店前，說：「我覺得還是養貓比較好。」
「急甚麼？我們總得從長計議。」我看牢他的臉笑道。
不過若真的養個孩子也不錯。
我想，也許會有點笨，但跟著在元長大的，必定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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