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hle:溫柔又無奈...這一系列我都很喜歡 203.222.12.108 11/16
麗一的父母曾派了個人去勸他回來,他讓那人在門前站了半個月,
連打發的功夫都省了。
沒想到二老一年多後就因車禍雙雙過身。
我到機場接他回家辦後事時,他怔怔地看了我半天,「我以為會
是公司派來的某個陌生司機。」
「我不會冷待朋友。」我努力微笑。
「我以為這世上我只要你一個就夠了,現在,現在我真的一無所
有。」麗一沒笑,他忽然緊緊地抱住我,哽咽道:「你為何只對我殘
忍?」
我也是萬念俱灰,便輕輕拍著他的肩答:「因為我懦弱,你讓我
在全世界與你一人之間二者選一,我沒有選後者的勇氣,只好利用你
對我的好。」
然後,麗一又走了。
父親比較著急,公司內的老臣子不少,他無力呼風喚雨。
麗一才不管,說:「公司早已建立完善管理系統,我樂得把賺錢
的苦事留給大家去幫我做。」
有關他的消息,我都是斷斷續續聽小筱和我父母說的。
同居,生女。
妹妹依舊冠夫姓,住在丈夫的老家,支使看著她丈夫出生的老僕
人,卻早已開展了新生活。
我每天準時上班,公餘修讀法律學士學位,是眾人眼中無懈可擊
的乖寶寶。
母親卻開始關心我的終身大事,閒來便相約我吃飯,餐桌旁總有
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女郎。
我便是這樣認識雲芝的,她看著我沒精打采地坐下,並沒有假裝
同情與關心,一開口便諷刺道:「昨晚半夜起來做賊了?」
她滿臉不耐,明顯來得不甘願。
座上兩名母親即時變了臉,我卻鬆一口氣,竟說出了真心話,「常
常半夜驚醒,每每枯坐到天明。」
散席後,雲芝邀我喝一杯。「我對你沒有意圖。」她笑著舉起三
根手指。
我跟她走。
雲芝喝得爛醉,她心裡有一個人,那個人傷了她的心。
她瞇著眼看我,問:「不能閤眼的晚上你會做甚麼?」
「我等電話。」
我倆談得來,雙方都沒有期望與憧憬,又同樣背負來自長輩的壓
力,終於在相識半年後決定結婚。
「剛學會說話便希望你懂走路,拿了第一個一百分便期待你年年
考第一名,你看著吧!結了婚便又巴望你早日生個寶寶讓他們含飴弄
孫的了。」雲芝句句說中我心底話。
宣布「好消息」當天,雙方家長大喜,馬上相約晚膳討論細節。
我沉默地坐到一旁,雲芝躲我身後喝酒。
小筱不喜不悲地低聲告訴我,麗一的那個她剛剛病逝。
「麗一就是佔著你這兒的人吧?」雲芝等小筱走開後,伸手輕輕
按住我左邊的胸膛。
我苦笑,「他命生得真壞,所愛的通通留不住。」
「去看看他,他現在需要你。」
「我會後悔一輩子嗎?」
「毫無疑問。」
於是,我坐上飛機,看到了麗一與他的小女孩。
我在他家住了一個星期,他讓出自己的睡房給我,晚晚屈著身體
蜷縮在客廳沙發上睡。
囡囡有時半夜哭著過來找爸爸,見著是我也不認生,照樣躲進我
懷內。
麗一床頭櫃上有我的照片,他說:「囡囡是我唯一的知己良伴,
聽我吐盡滿腔苦水,她熟悉你,她不怕你。」
我天天做好吃的意大利麵,那是我唯一會做的菜,把囡囡餵得飽
飽地。
「每天無所事事地過,不悶嗎?」
麗一笑,「那麼多的花花草草要打理,我工夫才多著呢!你以為
童話容易維持?越夢幻越美麗代價便越大。」
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他也懂得這道理。
婚禮前夕,我還是回家了。
雲芝問我:「要悔婚嗎?」
我搖頭。
「有告訴他嗎?」
「說了。」
「他怎麼答?」
我沒再搭話。
麗一冷靜地說,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他說,他總是等著我。
他還說,現在我走過上他家的這條路了,以後想要來,便絕對不
會因為迷途而錯過他的家了。
麗一抱起囡囡小小的身體,說:「我與她相依為命,我不寂寞。」
我握住他的手,低下頭死死地咬住唇。
再次見到囡囡,小女孩已經六歲,乖巧地坐在醫院的長木椅子上,
依然安靜,大眼睛定定地看住我。
我只向她點點頭,匆匆奔進病房看麗一。
這個一向比我高大健壯的人,竟瘦成了一個人乾,但見著了我,
仍舊即時露出一個寬心的笑容。
「怎不早點通知我?」我氣急,打電話通知我的人說他病危。
「我要你愛我,不是同情,」麗一笑,「我有我的自尊。」
「你有甚麼病?」
「肝癌。」他滿臉紅光,雖然瘦,但精神看來仍然不俗,拉著我
的手聊了一夜不肯放開。
雖然滿口談的都是遺囑,但我三番幾次打斷他都沒法讓他改變話
題,只好順著他的口氣天馬行空地閒聊下去。
天亮時,麗一終於露出倦容,他驅趕我回酒店梳洗。
我也累了,洗過澡後還小睡了一會兒,醒來已過晌午,馬上又趕
到醫院。
麗一卻已去了。
我怔怔地呆站床前,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囡囡不知從哪兒走出來,她長得不高,只到我的大腿處,小小腦
袋抬起來罵我說:「他等你好久。」
「我只是睡了一會兒。」
「他一直等你,等了好久好久。」囡囡似嫌我笨,又重覆了一遍,
語氣責難。
我張大了嘴,終於跌坐一旁的椅子上,號啕大哭起來。
期間囡囡由保母接走。
麗一交待不必辦喪禮,一切從簡。
我帶著他的骨灰與女孩回國。
小女孩十分早熟,在飛機上問我:「你是我的監護人?」
她有他的眼睛,我不敢直視。
我只點頭。
「爸說他為了自己的快樂,讓我孤單了這麼多年,為著補償,所
以讓你去為我找好多好多的家人回來。」
「他打算收養孩子,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成為一家人。」
「這樣他們便會愛我?」
「你也會愛他們。」我正顏道:「可是從此以後,你不再是麗一
的女兒,你只是兄弟姊妹的一份子。」
女孩圓圓的黑眼睛迷惑地瞇了起來,「爸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
「那我有何損失?」
我嘆息。
女孩年紀始終小,又為父親的事擔驚受怕了一段日子,沒多久便
沉沉睡去。
我眼睛乾澀得通紅發疼,偏偏還是睡不著。
看住玻璃窗子上那萎靡不振的倒影,我輕輕地扯開了一個難看的
苦笑。
也許,我要用餘生所有失眠的夜,來贖還我的罪。
女孩哭鬧著醒來,掙扎著蜷縮入我懷中,就像她小時候一樣。
我耐住性子輕拍她背,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安靜下來。
該剎那,她不再披住復仇女神的外衣,她只是一個小女孩,淚流
滿面地說:「我只要爸爸,我與他相依為命。」
連這女孩,都是我的孽。
在雲芝的協助下,我舉辦了一個全國性的徵文比賽,文章通通堆
到囡囡面前,讓她自己去抽籤。
「你想要多少個兄弟姊妹?」我問。
她抬頭看我,「你跟我爸認識多少年了?」
「二十一年。」
「那麼,連我在內,就湊足一家廿一口好了。」
我笑不出來,也不能哭,只好說:「這樣貪心。」
「爸太體貼,所以吃苦,」小女孩笑了笑,閉上眼睛開始抽籤,
「我要主動追求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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