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當天,十六的公司也開始放假,我陪著熙俊哥跑了兩
場聖誕派對。
小毛頭們玩遊戲的時候,我就躲到一旁準備食物,等他們開
始吃,便索性去掃操場。
熙俊哥口邊哼著的兒歌一直沒停下來,兩眼整天笑得彎彎
地。
我連照鏡子都不敢。
隔天是家庭聚餐,平日大家雖然各有各忙,但身在本市的兄
弟姊妹從下午起便陸續自動現身。
本來答應為Shoo姐姐校對稿子,結果我卻在人來人往的客廳
中坐了一個下午。
我是如此喜歡被這喧鬧所淹沒,Fany是不會懂的。
傍晚十六大聲宣佈十五分鐘內若再不出發的話,我們在市中
心一間享譽三十年的中菜酒家訂下的桌子就會被取消。
自稱模特兒界明日之星的茉莉姐姐,穿上一襲黑色印花雪紡
吊帶連身裙晚裝,在客廳中活潑地轉,肌膚勝雪,裙襬飛揚。她
拿著車鑰匙走過我身邊時,晶亮的大眼睛在我身上溜了一圈,便
說:「你今晚別走近我身旁十步範圍之內。」
我只好乖乖回房間把T-shrit和牛仔褲脫下來,換上一套正
式的西裝。
沒想到登上十六的座駕時,卻發現她身上的牛仔褲比我本來
穿的那一條還破,膝蓋位置的布料已磨得接近透明。
她朝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笑道:「你家,還是我家?」
我面上熱辣辣地,唯有將身體盡量窩進皮椅內,只盼可就此
融入皮料中,永遠不必再見人。
還好茉莉笑呵呵地在飯桌旁給了我一個吻,「Brian,你應
該扔掉所有牛仔褲。」
Shoo在一旁掩住嘴笑,「他剛剛換下來的牛仔褲是限量別注
版,價錢絕不比你身上這條裙子便宜。」
「你不懂得用錢。」茉莉瞪圓兩眼看我。
「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坐在我身旁的文宇哥諷刺地笑了
笑,「茉莉你有哪一件衣服是穿過三次以上的?」
我即時樂起來,「我的褲子穿了六年。」
「而且一直沒洗。」十六在長桌子的另一端搭嘴。
茉莉厭惡地「噫」了一聲,轉身就想逃,我即時從後攔腰抱
住她,笑道:「我為你穿上這身整齊的衣服,你今晚得乖乖待在
我身旁。」
「我會吃不下。」
「我不管。」
「有時裝雜誌的專欄說過,牛仔褲不洗,顏色才會越來越漂
亮,並且有自己的個性。」Shoo姐姐就是好心腸,「Brian的褲
子很漂亮呀!」
第一道上桌的菜是鴻運金豬。
茉莉在我的注視下,只小嘗了一口。
第二道菜是富貴珊瑚蚌帶子。
茉莉半口都沒吃,但掏出手提電話來,鬼鬼祟祟地說了好一
會兒。
等百花鳳尾蝦一上桌,熙俊已站在我倆身後,茉莉即時挽住
哥的臂膀站起來,嚷道:「我快餓死了,他們欺負我。」
我和文宇一起向她喝倒采,然後齊齊遭熙俊哥白眼,他說:
「女孩兒是水造的,只宜體貼,切忌得勢不饒人。」
茉莉躲在哥身後做鬼臉,高高興興地隨熙俊坐到桌子的另一
端去。
瑤柱扒雙翡翠。
紅燒雞絲海皇翅。
文宇哥終於忍不住跑到酒家的大堂看水牌,回來衝著十六
問:「百年好合比翼宴?」
「便宜呀!」十六答得理所當然。
「今天是聖誕夜。」
「誰規定聖誕節不可以吃喜酒?」
文宇兩眼直瞪住十六,半晌,忽問:「才兩桌子菜的份量,
連這包廳的最低消費都抵不上吧?」
「多事。」
「十四阿哥我認識一些不錯的男孩子,」文宇笑瞇了眼,
「就怕你糟蹋了人家。」
十六呱呱大叫,幾乎沒跳上桌子撲過來捏死文宇。
我問Shoo:「誰最近迷上了中菜?」
「茉莉、Eric、DongWan、HyeSung和Sea,跟他們同屆畢業
的一個舊同窗前陣子結婚了,幾個人結伴去喝喜酒,回來都讚不
絕口。」
喜氣洋洋的佳餚美食還是一直送上來。
清蒸大海杉斑。
福祿玉掌鮮鮑片。
Shoo將鵝掌挾到我碗中,說:「快吃,你愛吃的,怎麼忽地
發起呆來了?」
「我不回去了。」我怔怔地答。
雖然說得沒頭沒腦,Shoo還是聽明白了,「只管做你認為對
自己最好的事。」
當紅壹品脆燒雞。
飄香荷葉飯。
勝浩與十六坐到我身邊來,說為了湊足最低消費的限額,多
點了好幾杯調酒,讓我幫忙喝一杯。
十六一疊聲地強調那杯只算水酒。
「真的很淡?」我只看住勝浩。
哥點頭。
我也不是不好奇的,便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
地,極易入口,跟我小時候偷嚐Tequila那嗆喉的辣,完全是兩
回事。
「cheer!」十六舉起杯子與我相碰,隨即一口乾掉滿滿的
一杯酒,我也有樣學樣。
「Brian喝的是甚麼?」Shoo問。
勝浩笑得十分單純,「跟十六的一樣,Whisky混檸檬汁,二
比八,對我來說與果汁根本沒分別。」
金瑤炆伊麵。
團圓紅豆沙。
吃過時果拼盤後,我終於忍不住對Shoo說:「我頭好暈,身
體發燙。」
Shoo掏出她的鏡盒放在我手上,「你整個人都充血了。」
我往鏡中的自己看去,雖然頗吃一驚,還是忍不住笑了起
來。
一個正常人的臉皮可以漲成紫紅色的嗎?
最有趣的是,平日掛在眼框上那惱人的黑眼圈,此刻竟退去
了顏色,就似兩個慘白的洞。
我想到一個成語,有眼無珠。
「這孩子傻得可愛。」十六笑瞇瞇地捏我的臉皮。
想是天良未泯,散席時是她與勝浩一左一右架著我上車的。
回到家仍舊頭昏腦漲,眼前似有無數個旋渦在攪動,連澡都
懶得洗,我一把扯掉領呔就躺平在床上,不出五秒已陷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相當沉實,不過只維持了短短兩個多小時。
半夜四時許睜開兩眼時,雖然喉乾舌燥,卻未有感到任何不
適,沒頭痛,沒胃痛,也沒有手腳發軟,我不禁有點洋洋自得。
也許,我的體質適合喝酒也說不定。
摸到樓下喝水的時候,發現熙俊、Shoo、Eric和十六幾個夜
貓子正圍在客廳一角的電話那兒,嘰嘰喳喳地又笑又叫。
我以為是七炫哥打電話回來,趕緊湊了過去,沒想到拿著話
筒的Shoo一見我,便將話筒塞到我手上,笑說:「正主兒來
了。」
「誰?」我狐惑地看住眼前這群一哄而散的猢猻。
電話那頭卻靜了好半天,才答:「你是天底下最幼稚的
人。」
五內又燒了起來,原來我還沒酒醒嗎?
「說話。」
「Fany,」兩條腿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我靠住牆滑坐在地
上,「等你走遍天涯海角,看遍了天下人,我才會信服你這一句
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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