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在圖書館八樓看完了Louis Giannetti的《認識
電影》。
傍晚出發到鄰市一家被評為五星級的菜館,吃了一客燄火意
大利麵。
在我的要求下,廚師說,煮這道菜先要在平底鍋上舖一塊直
徑最少十寸的帕爾瑪芝士,澆烈酒後點火,待芝士表層融化即倒
入附有少許食材的意大利麵,再混和芝士炒起上碟。
我靜靜地喝一口橘子水,說:「謝謝。」
欠了欠身,廚師帶著一臉微笑退了開去,可是他眼中分明裝
滿了不屑,似在嘲笑我這種甚麼都不懂卻問題多多的小孩浪費食
物與巧手。
我想,不要緊,因為我真的不喜歡那麵的味道。
的確,是浪費了。
飯後才在夜市逛了一下,竟沒趕得上尾班火車,只好隨意找
間酒店睡一夜。
房間內有幾瓶小巧的酒辦,我只求一夜好睡,便選了其中一
枝透明的gin,一口吞盡。
本以為這酒如此清澈,應沒多大殺傷力,沒想到我卻睡到隔
天午後才在頭痛中醒過來。
我對住鏡中的自己笑出淚來。
多麼滑稽,蒼白面孔睡再多還是襯著一對黑眼圈。
回到學校,我繼續駐守圖書館的八樓。
依舊白牆四面,我卻開始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安全感。
我撿起一本《從前從前有個老女人》。
其實對艾勒理昆恩並沒有特別偏好,只是,書名吸引了我。
傍晚時份,Fany終於安靜地坐到我身旁。
我只對他笑了笑,仍舊低頭專心看書。
因著兩邊太陽穴一鼓一鼓地痛,直到關館的鈴聲響起時,還
是沒能把整本書看完。
將耳筒剝下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把小說借回去,Fany已一
手將書奪過,另一隻手順勢便牽住了我。
「我餓了,陪我吃飯。」
我不想說話,也不懂得說話,只安靜地隨著他一路走到升降
機,下樓,辦借書手續,然後踏出了圖書館大樓。
「記得我家街角那印度菜館嗎?倒了。」Fany拉住我的手始
終沒放開,借來的書無法收進背包內,只好一直拿著,「現在開
了一家以普羅旺斯風味為主的新店,海鮮和燴羊膝都是一絕。」
低下頭,我只偷偷地笑。
Fany見我沒反應,一時也未有作聲,好半晌才低問:「不喜
歡?」
我剛想回答,許是因憋了一天沒開過腔,竟忽然嗆到,咳了
半天才平復過來。
「不就是法國菜罷了。」嗓音出乎意料的細弱。
咬緊了唇,我實在沒勇氣再多說半句了。
還好Fany跟著便答:「普羅旺斯位處法國南部,因地理關
係,菜式多帶有濃厚的地中海風情,食材多為魚、青口和蜆等海
鮮,調味料則以番茄、香草、蒜蓉和橄欖油為主,味道比一般法
國菜清淡。」
Fany一個勁地拉我走,我落在他身後半步,誰也看不清誰的
臉,便放心地抬首看住他那一頭飛揚的黑髮。「羊肉羶,我不喜
歡。」
「燴羊膝用了紅棗和大量茴香、迷迭香、小茴子醃味,入口
時香味早已勝過羶氣。」
這個人,一直用同一招數迷惑我,讓我心甘情願地跟著他
走。
我忽然笑了。
是我太笨,才會相信感情世界不該揉雜心機與手段。
也許,也許是Shoo的小說看太多了。
「好吧!」我說:「但我若覺得受不了,你得把羊肉通通吃
掉。」
Fany牽住我的手緊了緊,也不說話,只是點頭。
我們兩個相對無言地吃完了遲到很久的晚飯,再一道走回
Fany的房子。
Fany總是用左手扣緊了我的右手,大步走在我身前。
其實,我喜歡這樣。
大概因為我本來就是個懶骨頭吧!
甫進門,我剛彎下腰想要解鞋帶,已被Fany翻過身來壓在牆
上。
他分明是要吻我,卻先用兩手硬是扳起我的臉,說:「看著
我。」
我唇角一勾,視線直直的望進Fany的眼睛,然後一路往下
溜,落到他的唇上時,便仰身主動吻住了他。
Fany只微微一怔,兩手隨即緊緊地纏上了我的肩膊。
聽著他的呼吸一下重似一下,我伸手摸上了他結實的腰間,
嘗試拉開繫在上頭的皮帶。
真的只是嘗試,我不會天真得以為自己那雙連顫抖都壓不下
去的手,可以解得開任何一個皮帶扣子。
「小王子,別玩火。」Fany兩頰潮紅,雙眼已難掩露骨的欲
望,還是用力把我的手撥了開去。
「為甚麼?」
「我是男的。」
我再彷徨,仍忍不住嗤笑出聲。
「沒有未來,」Fany偏一本正經地再次捧起了我的臉,「划
不來。」
猛地倒抽一口涼氣,我只覺胸口翻起一陣絞痛。
Fany偎上了我的臉,鼻息噴在我燒得熾熱的耳廓上,「別老
咬著唇。」
我抬手抱緊Fany,將整個身體貼到他身上去,只恨不得能把
自己揉進他的血肉內,聲音卻冷硬得突兀,「不要只用你喜歡的
方式對我好,不要讓善意變成傷害。」
「Brian?」Fany一愣,兩手隨即扳住我的肩,想要在我們
之間拉出一點距離。
該剎那,我僅有的一點耐性終於耗盡,兩手粗暴地撕扯起
Fany的開胸毛衣和襯衫來。
抬頭盯著他的眼睛,我狠聲道:「不要跟我談未來,我只相
信眼前的現在。」
我不想談心。
不想解釋。
不想讓任何人釋懷。
怒火迅速掩上Fany的臉,曾經讓我害怕的猙獰面孔再度浮
現,我只好閉緊眼睛,又一次吻上了他。
Fany握在我肩上的手越發用力,我偏執拗地纏住了他的脖
頸。
良久,Fany終究還是軟弱地環住了我的腰,舌尖急切地捲住
了我的。
「小王子,」Fany在吻與吻之間掙扎著說:「你會後悔。」
我懶得再說話,反正我無法脫你的,總能脫自己的吧!
Fany靜靜地看著我半祼的身體,喉結不斷地蠕動著。
執起Fany的手按到臉上,我讓他從眉眼開始,一路撫過我的
唇、脖子、肩膊、胸口,然後停在腰際間。
「你的手在抖。」Fany忽然笑了。
那是一種憋在唇間很久,終於忍不住爆出來的笑聲,可不知
怎地,眼神卻帶著悲傷。
我不想深究,我只說:「我冷。」
當Fany光裸的胸膛熨上我身體的瞬間,嗚咽似般的歎息竟不
受控地逸出雙唇。
那麼……溫暖。
我再次閉上了眼睛,緊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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