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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期末考前夕,班導老師在持續召喚我兩周之後,終於把我   逮進了她的辦公室。     難得她還面帶微笑,看著一臉木然的我問:「朱先生,你到底是   為了追求甚麼而來到這個國度?」     我低下頭想了想,半晌,決定還是說真話,「我不知道。」     「也許現在是你該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教授翻了翻手   邊的文件,「你出席率低得令人吃驚,而且期中考的成績只能用目不   忍睹來形容。」     雖然在這種情形下,我理應表現得愧疚一點,但我就是壓不下唇   邊一湧而上的笑意,「你說話是否一向如此直接?毫不在意地把莘莘   學子的弱小心靈踩在腳底?」     而這個有著一頭銀髮的瘦小女人,竟然就坐在她那張巨大的皮椅   子上,像個小女孩似的咯咯大笑起來,「是的,實不相瞞,我的確喜   歡看他們哭。」     我一時呆住,勾起的唇角化成一道尷尬的曲線。     「這一招永遠不會過時,我愛煞你現在這種表情。」教授悠閒地   捧起馬克杯呷了一口茶,才好整以暇的說:「看,朱先生,我在這所   學校教書近三十年,每年總會出幾個像你這樣吊兒郎當愛作灑脫幽默   狀的小孩,有些只是單純地不喜歡讀書,有些卻心懷難言之隱。我無   意強迫你向我吐露心事,現在我只問你一句話,希望你誠實地告訴我,   你有服食任何毒品嗎?」     我用力搖頭。     別開玩笑了,熙俊會把我拆骨煎皮再吊在大宅門前示眾。     「很好,至少現在我們都知道你是個自愛的人。我就直話直說,   在即將來臨的期末考中,你必需取得很好很好的成績,否則我們只好   遺憾地取消你的學籍。」     我拉開一個諷刺的假笑,「我不以為有誰會真的感到遺憾。」     「孩子,相信我,」眼前這可愛的婦人露齒一笑,「在我簽名的   通知信上,你一定會看到這兩個字。」     「你很有趣,我喜歡你。」     讓我想到我的家人。     教授白我一眼,「色誘這一招也不新鮮了,回家去。」     我站起來告辭,卻在門邊被喚住,銀髮教授換上一張嚴肅的臉問   我:「朱先生,你沒有人身安全的問題吧?」     「玩火自焚算不算?」     教授只一怔,隨即露出一個婉惜的表情,「再見。」     我走出系館後,揚手召了一輛計程車直奔市中心的電影院。     看完一場讓我笑到忘記難過的電影後,我僅僅趕得及在Fany下課   前回到學校。     午飯我們吃了淮揚菜,冷盤有香麻海蜇、泡黃瓜條、酥炸鯽魚、   水品肴蹄和桂花鹽水鴨,主食是菠蘿八寶飯,另有熱菜東坡肉、揚州   蟹肉獅子頭、沙炒翡翠蝦及鮑魚濃汁四寶。     因著肚子漲得厲害,只好忍痛放棄了飯後甜點。     Fany下午沒課,打算到位於學校外圍的荷花池碰運氣,看能不能   尋著一兩處讓他產生按快門衝動的景色。     我皺著眉頭說:「我去錄影帶店看宮崎駿動畫。」     「你下午不是有一門必修課嗎?」     「要不,」我瞇起眼笑,「你陪我回家歇一會。」     不待Fany回答,我已拉起他一路衝回他的住所。     這個人,口中雖然說:「那個教授不是很愛點名嗎?」手卻只象   徵式地蠕動了幾下,連掙扎都說不上。     而我實在眷戀肌膚相貼的溫暖,以及該剎那,腦海中那空蕩蕩的   感覺。     Fany總會在最後的最後,在我額上印下一個濕濡的吻。     我得承認,我很喜歡這樣。     如此快樂,甚至讓我願意暫時忘掉離開Fany的念頭。     只是,只是每當我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我總無法躲開那洶湧而   至的自我厭惡感覺。     七炫哥不會這樣做。     十六甚至會恥笑我的愚痴,她常說,人必自愛,然後人愛之。     而那個女人,不斷在夢中把我帶回我們僅有的快樂時光中。     我被迫記起小時候所住的那一間破舊小木屋,記起空氣中那股霉   溼的味道,記起每一個星期天,那個辛勞了一整個星期的女人,總會   把大門和所有窗子打開,讓新鮮空氣驅走悶了六天的瘴氣。     你知道,我那時候所住的地區並不太平,夜不閉戶簡直是天方夜   譚,加上平日大部份時間只得我一個人在家,所以門窗總被關得緊緊   的。     所以我特別喜歡星期天,只有在這一天的早上張開眼睛時,屋子   會是一室明亮,甚至可以清楚看到空氣中的微塵在日光中浮動。     而那個女人,必定拿了張小木椅子坐在門前洗衣服。     夢中,她會在我醒來時放下手中的粗活,坐到桌邊來看我吃早餐,   喊我胖寶寶。     我不知道,以我們當時的經濟環境而言,我不該是胖的,但我真   的胖,小小的手指白白圓圓,女人說,她最愛我手背指根處的凹窩。     所以,這一切也許真的只是夢。     但我就是害怕,夢中的我一點一滴地長大,房子也越來越破爛,   女人憔悴的臉日漸枯瘦。     我總是在半夜掙扎著醒來,須得握住Fany的手,感覺他指間的血   管在我手中脈動,才能勉勉強強地盹一盹。     有時實在煩了,也會躲回宿舍狠吞半瓶紅酒,悶頭跌入無夢的黑   甜鄉,昏睡到天明,只是醒來時面色蒼白如鬼,胸口還會陰側側地痛   上半天。     而Fany就像傳說中的神犬萊茜,總能在我洗得乾乾淨淨並灑上古   龍水的身上嗅出一絲宿醉的餘味。     他甚麼都沒問,更不會說不許再喝酒這種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   我。     我不知道,也許這只是我的錯覺,但我總覺得這沉默當中,帶著   一股指控的味道。     讓我陷入一種瀕於崩潰的自責與內疚之中。     Ryan說:「反正你是在浪費美酒,不喝也罷。」     我抿了抿唇,「五十步笑百步。」     那一天,房間裡來了一個金髮女孩,就在Ryan轉身將一支未開封   的伏特加遞給我時,身上只圍了一條浴巾的她從浴室走出來,傍著Ryan   坐到他的書桌前,臉上甜膩的笑容從未停歇。     離女孩手肘僅三公分的抽屜中,便放滿了Ryan與Shoo的通信。     我低下頭,一個人諷刺地笑了起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218.15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