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好……痛……」聲嘶力竭的尖叫混著陣陣讓人作嘔的喘
息,鮮活無比地鑽進我的耳內。
哥哥。
是我哥哥。
「乖!再忍一下,快好了。」平日總以一副溫柔笑臉示人的院長,
此刻正紅著一張汗濕的臉壓在哥哥身上。
哥哥被他濃重的鼻息噴在臉上,勉力睜開一雙哭腫了的眼睛,
「我乖,我乖。」
那張被慾望扭曲得近乎猙獰的臉上,忽地閃現一絲寵溺的笑意。
「你這……小惡魔。」唇落在哥哥的臉上,溫柔的輕吻很快就隨
著勃發的情潮,變作粗暴的吸咬。
哥哥痛苦的尖叫逐漸沙啞下來,只能張大嘴巴竭力地呼吸。
沒看到他痛得要死嗎?
閉緊眼睛,我咬住拳頭縮到角落去。
耳邊的喘息卻越發地響亮,是要把我迫瘋吧?
我抱住頭尖叫。
等我喊得嗓子都痛起來的時候,耳邊只剩下了哥哥微弱的呼吸聲。
「熙俊。」蒼白地躺在床上的他向我招手,「別哭。」
誰哭了?
我咬住牙關走到床邊,哥哥的枕頭上有幾顆色彩斑斕的水果糖。
很廉價的那一種。
「他愛我。」
我握緊哥哥腕上印著幾圈瘀青的手,低聲說:「我頭好痛。」
「給我吧!」哥哥溫柔地看住我笑,「我來承受。」
伸手替他撥開被汗水黏在額上的髮,我輕聲問:「我甚麼時候可
以忘了你?」
哥哥低下一張小小的童稚的臉,無聲地落下淚來。
「不要哭,忘了嗎?你哭得越大聲,那人越開心。」我明知這是
一場夢,還是抬手粗魯地擦去他臉上淚水。
「可是我痛,好痛。」哥哥滿臉驚懼。
我鼻子一酸,偏又無法閉目不看,眼眶紅得似要滲出血來。
「你也怪我?」
「怎會是哥哥的錯,那個利用你天真與信任的人才罪該萬死。」
「他愛我。」哥哥精緻的面孔非常蒼白,眼神徬徨。
我披著一頭一臉的冷汗自夢境中掙脫出來。
正對著床舖的牆壁掛著一副極大的照片,二十一張面孔齊齊對牢
我微笑,伴著隔壁傳來的陣陣小提琴聲,我於是定下心來。
敲了敲牆壁,我吼道:「勝浩,一大早的有點公德心行不行?」
轉眼間我都抗議十多年了,這小子從來沒把我放在眼內,只會反
著白眼說:「我們甚麼時候才會請人回來在牆壁上加裝隔音板?」
琴聲照樣悠然自得的飄蕩過來,聽仔細了,似乎是巴哈的小步舞
曲,還算愉快的曲子。
跳下床揉了揉額角,頭還是痛,我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撿起兩顆止
痛藥吞下。
淋過浴下樓到飯廳吃早餐時,桌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幾個人,我
怔了怔,望向牆上掛鐘才發現已經快十一時,原來不早了。
「勝浩呢?」
十六從報紙的財經版中抬起頭,「出差去了。」
「還沒回來?」
「人家快活似神仙,人家樂不思蜀。」
我低下頭吃粥。
餐後與十六並肩走出家門,她坐上那輛開了似有五十年的仿古Mini
Copper絕塵而去,我頂著讓人愉快無比的冬陽散步回幼稚園。
身兼秘書、會計與雜務的聶小姐把一張紙條塞到我手上,說:
「你要的啟智玩具新目錄。我點算過了,這兒其實不缺玩具,聖誕快
到了,屆時開支不會少。」
「噓!三耳你小聲一點,向日葵昨日在我耳邊嘮叨了半日,我今
天想活得清靜一點。」
向日葵當然不是真的叫向日葵,只是我習慣以老師們所教的班別
來稱呼她們。
聶小姐笑了笑,「薔薇今早才問我,你決定取消派對了沒。」
我做個鬼臉,跑到操場掃地去。
傍晚駕車到市區的百貨公司選購玩具,雖然不是第一次買這些東
西了,標在精美盒子上的價錢牌還是讓我頗吃一驚。
我問那臉紅紅地跟在我身後的售貨女孩,「社會富強要靠這樣來
證明嗎?」
她迷惑地瞇了瞇眼,不過還是笑。
好不容易選定了幾套玩具,來到收銀台前我摸了摸衣袋,意外地
說:「錢包怎麼不見了?」
女孩兩眼圓睜,「不會是被偷了吧?聽說隔鄰的童裝部也有失竊
案發生。」
我搔了搔頭,說:「也許是遺留在汽車內,我去找找看。」
因碰上下班的繁忙時間,這所連接地下列車車站的商場擠擁不堪,
乘升降機到地庫的停車場時,我兩腳幾乎只得足尖著地,需仰起頭來
才能正常呼吸。
帶著皮夾再擠上樓時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我輕聲哼著兒歌,混入
人群中踱向玩具部。
半晌,期待中的尖銳叫聲終於響起。
也不知是現代人太遲鈍,還是太不在意身邊的陌生人,比預計中
慢了許多呢!
我向那正竭力探首張望的女售貨員笑了笑,說:「找到了,還好
真的是遺留在車內。」
女孩把包好的玩具遞給我,小聲道:「總共四千二百元。」
「外邊好像很熱鬧,發生甚麼事?」
「不知道。」女孩答。
「剛剛有人在升降機內被捅了,」一個男人大聲說:「流了一身
的血,眼都反白了,大概活不成啦!」才說完,就吃了同行的女人一
肘子,大概是他妻子,隨即被拉著急步走遠。
「噫!還好我先把園裡的孩子都送回家才來買東西。」我吐吐舌
頭。
女孩輕笑出聲,「你真的是幼稚園老師嗎?」
「我是園長。」我勾起額前一縷紅髮,說:「老師要做好榜樣,
不能染髮。」
「好漂亮,可以讓我摸一下嗎?」
我捧起那三大袋玩具,笑答:「是我的寶貝呢!」轉身便走出這
個沒多少人關注的部門,再度混入摩肩接踵的人群。
輕鬆地回到車子打開暖氣後,我脫掉礙事的手套,掏出手提電話
撥號找十六。
「我五分鐘後要開會,直至八點鐘前都不會有空保釋你。若要律
師的話,我手邊倒是有幾個電話號碼。」十六一開口就火氣衝天。
「看準腰椎快速刺入,他連倒下來時都還不知道自己被捅了。」
我笑,「當然,刀子要夠利。」
「炫耀夠了沒?我很忙。」
「這麼冷淡的妹妹,真讓我心痛。」
「我花了兩倍薪酬把勝浩硬拖回來幫我賺錢,」十六咬著牙說:
「結果佑赫卻把他當成私人助理,連一個小小的採購計劃都硬拖著勝
浩陪他一起出國。你瞭解我現在的心情嗎?」
「就像我發現你學會抽煙那一刻的心情?」
十六「啪」地掛了線,相當放肆,卻也有趣。
我一邊笑出聲來,一邊發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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