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昨天新買的聖誕歌專輯放進音響中，我無聊地隨著旋律哼起歌
來。
今天才跟園裡的小花們開過會，大家一如往年般苦著臉哀求我不
要辦聖誕派對，都說煩死了。
明知未能免俗，依舊鍥而不舍地逐年送上門來碰釘子，真不知是
撿圾垃撿怕了，還是每年總要報銷好幾件衣裙的原故。
回到大宅，我趕緊將放在車尾箱那兩大袋食材送進廚房，文宇一
看到我就直瞪眼，說：「你把我當三頭六臂了是嗎？也不想想要餵飽
你們這一村人，得花多少時間準備飼料。」
「誰讓你偏愛用奇怪的香料，」我扁嘴反駁道：「跑了兩家店都
說沒進貨，賣香料給我的老闆還是剛好想起有幾年前沒賣出的倉底貨，
我才總算把你那一長單子的東西買全呢！」
「所以說讓我自己去買菜就好了，偏你愛把差事往身上攬，還敢
在這兒喊委屈。」
我拈起落在眼瞼上的幾縷紅髮，笑說：「今晚這一餐好歹也是為
了給我兒子接風而弄的，你總得讓我盡點綿力吧！」
「越幫越忙。」文宇哼了一聲，「說起來，你兒子呢？」
我拍一拍額角，「遺忘在車上了，我去把他撿進來。」
文宇馬上就皺了眉，說：「那小孩不是你的玩具，不喜歡何必領
回來？」
「再投緣仍得靠時間培養感情吧！」我只是笑，「初見你時，我
也只覺得這孩子長得恁地似狸貓，直花了三年時間，始領略你也有可
愛之處。」才說罷，就被文宇攆出了廚房。
我走回停在大門旁的車子處，拉開男孩身邊的車門，彎下腰問：
「你沒把我的話聽進耳內？」
男孩抬頭看住我，散渙的眼神總算已重新聚焦，正極力掩飾著滿
腔的懼意。
這才像樣嘛！
「留在我視線所及的地方，」我掏出藏在口袋夾縫中的薄刃，在
男孩的脖頸上劃下一道淺痕，「明白嗎？」
緊咬住的唇幾乎要滴出血來，男孩僵硬地點了點頭。
「下車。」我挪開身體讓出空間。
男孩渾身一顫，隨即閉了閉眼，豁出去似地跳下車來，卻一個踉
蹌摔倒在地。
我沒說話，將小刀收回大衣內，又退開了一步。
從喉底壓出幾聲無意義的低吼，男孩扶著車門迅速站起來，手雖
然還在抖，兩眼卻直直地盯著我。
「走吧！」我轉身返回大宅，領著男孩走進客廳旁的洗手間，從
地櫃內拿出急救廂塞進他手中。「Shoo跟Sea都怕血，別嚇著她們。」
男孩一怔，倒也乖乖地翻開急救廂，取出消毒葯水和繃帶。
我靠坐在浴缸邊，旁觀他就著鏡子一邊皺眉，一邊用葯綿細心地
抹洗傷口。
也許一開始的表現未如理想，但這孩子的求生意志不容小覷。
我笑了笑，問：「可以將名字說出來了沒？」
手停頓了一下，然後是沈默的搖頭。
「別試驗我的耐性。」
「本來想好了一個，」男孩啞著嗓子低語：「但……」
「你且說來聽聽。」
「……天恩。」
「這是你的名字？還是你自己取的？」
「我想了兩個晚上。」聲音低似蚊蚋。
我怔了一下，隨即無法竭止地爆笑出聲。
男孩在笑聲中折好了紗布將傷口封起來，靜靜地看著鏡中的我。
好不容易喘過氣來，我直起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問：「你有夢
想嗎？」
「這麼奢侈，」男孩放開緊緊咬住的唇，扯開了一個諷刺的笑容，
「我負擔不起。」
不是我挑剔，這孩子，笑得可真難看。
那了晚上，為了一睹我剛出爐的兒子，回家吃飯的人特別多，連
推出新專輯不久，忙得每天只睡兩小時的BoA，都抽空回來八卦。
「為甚麼不找個年紀小一點的？這樣我才能跟他玩化妝、換衣裙
的遊戲呀！」BoA一見天恩，就扁嘴道：「而且我還年輕貌美，讓這
麼大的孩子喚我姨，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天恩是男孩子。」Eric哭笑不得。
BoA與Sea相視一笑，答：「我們知道。」
「七炫喜歡炫耀自己的美麗，才會樂於陪你們玩變裝。」摟住一
直沈默地坐在我身旁的天恩，我說：「這小孩卻是我的。」
「本來該是我的。」茉莉故意大聲嘟噥。
「說起來，明天讓我帶天恩去添點衣物吧！」Shoo道。
我笑說：「這種事，當然該由我這個作爹的親力親為。」
天恩還是沒作聲，雖嫌面色仍見蒼白，倒是識相地隱去了臉上的
懼意。
沒想到還是讓十六看出了端倪，只見她伸手捏了捏天恩一直壓抑
不住地顫抖的胳膊，隨即橫我一眼，說：「大阿哥，好沒分寸。」
我只是笑。
既然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用最直接了當的方法讓他認清現實，
才是最大的仁慈。
十六卻難得地認真起來，蹙緊眉頭問道：「你打算留他多久？」
「我記得是你自己說留下他總有用處。」
「小籌碼，少一個不嫌少。」十六馬上就沈下臉，說：「玩笑不
妨，玩火就免了。」
我揉亂十六的一頭短髮，將她緊抱入懷，「你總算學懂說人話了，
我好感動。」
「大阿哥。」
「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好了，我反正無聊。」
「你老了？」
我呼出一聲歎息，「只是你們都長大了，讓我有點寂寞。」
十六沒再作聲，兩手圈緊了我的腰。
其實我應該無憾的了，我愛的人，都愛我。
「嗨！那邊上映的倫理劇場該落畫了。」文宇的聲音從飯廳門邊
傳過來，「吃飯。」
「多事，」我回頭瞪他一眼，將十六抱得更緊，「難得十六妹妹
肯陪我入戲，平常都避我唯恐不及。」
一瞥眼間，卻見Shoo牽起了天恩的手，「我們先進飯廳。」
那小子抬起無神的眼看著我，依舊不發一言。
「嚇得不輕呢！」十六嘻嘻一笑，「該帶他去收驚嗎？」
我放開十六走到天恩身旁，對著他那雙專注的眼睛說：「來吧！」
天恩咬住唇，半晌，輕輕地掙開了Shoo的手，然後，握住了我的
手。
十六在我身後「噫」了一聲，低笑起來。
天恩牽著我的手僵了一下，隨即又握得更緊。
我知道，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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