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Shoo端上來的灌湯餃子後，我讓天恩把書桌抽屜內的手提電
腦搬到床上來，窩在成堆的軟墊上查看電子信箱。
這小子才跟著我沒幾天，手腳倒是利索。
中間人接到上門的生意後，便會用傳呼機通知我收郵件。
我邊看邊忍不住吹起口哨來。
怪不得才一封信會連著傳呼我多次，價錢竟高於市價三倍。
「真有趣，」我興致勃勃地撥電話給十六，「有個聲稱遭希望老
父狼吻的妙齡女子，不惜耗盡家財讓我幫她除掉眼中釘。」
「大阿哥。」十六歎氣。
「放心，我又沒發錢寒，這生意我不接。」
「自己小心點。」
我笑，「試探手法這麼拙劣，的確奇怪。」
「你肯定殺申旻民那天沒留下線索？」
「沒，他是個地道的白癡，」提到那個人渣，我面上的笑容瞬間
轉冷，「真心相信我是茉莉的房地產經紀，準備出賣她新居鑰匙。」
十六沈默半晌，忽地輕笑起來，「哥，借我錢吧！」
「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我微微一笑，「今晚請我吃飯。」
「保證雙倍還你。」十六說：「今晚七時在文宇的餐廳見。」
「天天吃他弄的菜，你都不會膩嗎？」
「但他讓我全天候享有六折優惠。」
我爆笑出聲，讓坐在床邊埋首看書的天恩忍不住抬眼望過來。
「熙俊，你兒子不錯，單是夠鎮定找出你的手提電話求救這一點，
就值回票價了。」
「謝謝誇獎。」我放下話筒，順手將關起來的電腦交給天恩放好。
他怔怔地看住我，「你是個樂天的人，多好。」
也許是因為他身上帶著哥哥的影子。
也許只是因為他的天真。
我扯開一個燦爛的笑容，「你想從我身上得到甚麼？」
天恩臉孔一僵，頭低下去半天，又抬起來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來。
我等得不耐煩，逕自下樓吃點心去，回來見他竟然還坐在同一個
地方，同一個姿勢。
「Shoo常常說小說最難寫便是第一句。」我笑。
男孩怔怔地看住我，終於說：「我有一個孿生的兄長，」聲音低
似蚊吶，「我們面貌如餅印般，都有圓圓的眼睛，身高相若，一般瘦
小，剪同樣的髮型，常常為誰是兄長一事吵嘴。父親在我們六歲那一
年離家，母親苦撐兩年後也失去蹤影，我們被送進一家由慈善機構開
辦的孤兒院。」
「呵，你的失憶症終於好了。」我鑽進被窩舒舒服服的躺下來。
「第一晚被帶進房間的是我，第二晚才是我哥。那個人以為他同
時擁有我們倆，其實後來每次帶進房間去的都是哥。」天恩抬起頭，
左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右手，「他說他是哥哥，他要保護我。我太害怕
那火辣辣的痛，還有五臟六腑似要從嘴巴裡被擠出來的噁心感覺，我
…我……」聲音漸漸嗚咽，不能成言。
「你就這樣把兄長的寶座拱手讓了出來。」我平靜地說。
天恩紅著眼眶苦笑，「然後有一天，我看到了你。」
我沒想到故事竟如此引人入勝，瞪大了眼問：「誰？」
「那日陽光燦爛，其他人都在草坪遊玩，我們兄弟倆怕與人接觸，
躲在教堂後的小菜園一角聊天，看著你翻過籬笆溜進那個人的房間，
然後有另一個少年沿著你走過的路也跟了進去，離開的時候，那少年
額上有血，似已昏迷，由你扛著帶走。」
呵！那至今讓我愉快無比的一天。
「屍體隔天由廚娘發現，他們說他死於突發性心臟病，你對他做
了甚麼？」
「我用沾了chloroform的手巾蒙住他的口鼻，再在他手臂上打了
一針尼古丁。」
天恩一愕，臉上閃過一絲懼意，隨即坐直身子，說：「厲害。」
可惜聲音低顫，出賣了他的軟弱。
不過他到底是聰敏的，這個小孩大概已經明白不可能活著離開我
身邊了。
然後，紅了半天的眼眶終於落下淚水，「我曾經以為你是我們兄
弟兩人的天使。」
我「嗤」的一聲笑出來，幫他把話說完，「沒想到只是個靠殺人
維生的魔鬼。」
「我一度誤會你恨那個人的原因與我相同。」天恩定睛看著我，
良久，靜靜地繼續說：「傷害我們的人有兩個，死了的那個是院長，
另一個是他的朋友，不常出現，我一直不知道他是甚麼人，直至最近
我偶然發現了他。」
「讓我猜一下，又一個孤兒院院長？」
「他經營小型的兒童遊樂場。」
怪不得我耗費了這些年都沒把那人找出來，原來方向全錯了。
「你想要他的命？」
天恩沒有任何遲疑地用力點頭，「他比那個人更該死，他喜歡聽
我哥哭叫哀求，故意把他縛起來，用刀子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傷口，
還…還用燒紅的十字架……在我哥背上烙下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疤痕。」
說到後來，身體不知是為了憤怒還是恐懼而哆嗦起來。
我慢慢地呼著氣，強迫自己一點一點地放鬆僵直如板的背脊骨。
「你哥怎麼沒和你一起來投靠我家？」
「兩年前我們跟幾個院童一起逃走，他慌亂間丟進河裡，頭撞到
大石昏迷，被院方逮了回去。我後來溜進醫院看過他，他丟失了一切
記憶，連我都不認得了。去年他被一個小康家庭收養，上學的時候會
跟同學打打鬧鬧，最喜歡打籃球，正在暗戀隔壁班的一個女孩子。」
「你羨慕嗎？」
「當然我會問為甚麼丟下河的不是我，」天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容，「但我很高興我們之間至少有一個人好。」
我抬頭看向牆上掛鐘，「我與十六有約，該出發了。」躍下床換
過衣服，想了想，又從抽屜裡拿出兩顆止痛藥吞下。
天恩面色轉為煞白，還是低下頭乖乖跟著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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