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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早已到達,手上拿著一份文件看得入迷,桌上還堆著一疊文   件夾。     「這副辛勞相是做給誰看呢?」我拉開椅子坐下來。     「有兩個人願意賣出手上的申河產業股份,共佔百份之三十五,   保管把那找你麻煩的老頭嚇得手忙腳亂。」     我皺一皺眉,「他兒子已付出代價。」     十六笑,「老人最怕失去三樣東西:名譽、金錢、生命,我只是   讓他付錢買教訓,不要再騷擾我的家人。」     「你打算讓他出高價回收股份?」     「我三十歲便會退休,把他的公司奪過來也無用。」     我一時無語。     十六說:「不必同情他,他若真的愛著那個兒子,早已把他收回   本家,教出一個像希望那麼登樣的繼承人,他只是一口怒氣哽在喉頭   還沒下。」     「你點燃一個新火盆來蓋過本來那火盆的熱力?」     「申老頭風光了這許多年,早被金錢寵壞了,已經忘記玩火可能   自焚。」     這時候文宇走了過來,目無表情地對十六說:「把卷宗全部收起   來,我這兒可是高級餐廳,不是你的自修室。」     「好好好。」十六陪個笑臉,一手把桌上的文件夾通通掃進公事   包,「有甚麼好吃的趕快拿上來,我稍晚還有一個會議。」     文宇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忽彎下腰低聲說:「的確有輛車跟在熙   俊身後,現時停在正門斜對面。」隨即轉身走了開去。     「誰這麼無聊?」我問。     「你別裝傻,我今天跟朋友接觸過,申老頭一次過聘了三間不同   的偵探社,我們家幾乎每個人都多了一條尾巴。」     「不過是亂槍打鳥。」     「反正你那邊的生意暫時都不要接。」     我看一眼安靜地坐在一旁的天恩,「他說看到你我走進那人面獸   的房間。」     十六面孔一僵,隨即笑了,「怪不得賴定我們,原來是有把柄在   手。」可眼睛已化為兩顆冷硬的石子     「他知道另一頭人面獸的下落,同我一樣想要那傢伙的命。」     天恩明顯一震,滿臉疑惑的抬頭望著我。     「十六,我不知道自己能忍耐多久,你有甚麼計劃都要儘快實行。」     「大阿哥。」十六低喚一聲,然後便不再言語。     那一天,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子,看似毫無意義的一句話,卻包含   了讓我遲疑的力量。     剛滿七歲那年,院長將哥哥帶進房間時,被他一名到訪的友人撞   破,他為了掩住那個人的口,讓出我哥哥的一夜。     哥哥第二天連動一下指頭都做不到,因為眼淚已經流乾,只是腫   著一張青紫的臉呆呆地躺在床上。     他身上有數不清的刀痕,不深,但痛入心脾,瘀青處處,背上更   添了一個十字架形的烙印。因著這些醜陋的傷痕,雖然哥哥連著高燒   了三天,院長還是堅持不把他送到醫院。     我哥哥終於明白,自己並非真的被愛。     等到能下床跟大家一起到飯堂吃飯時,他從廚房偷來一把尖刀,   當院長帶著一臉溫柔的笑容走到他身邊表示慰問時,哥哥用盡全身氣   力一刀刺向那人,可惜限於身高,只刺中了腰側。     院長倒是馬上進了醫院,留醫期間,由於他表示不作追究,我與   哥哥經由政府部門安排入住另一孤兒院,而那個人康復後也調了職。     偏偏逃出地獄不久,哥哥卻因傷口感染破傷風去世了。     五年前好不容易透過中間人找到那個人,我一時惡向膽邊生,甚   麼策劃和安排都顧不上,跳上車子就趕到那座偏遠的孤兒院去,沒想   到竟讓十六偷偷地跟上了。     我後來才知道這丫頭早已懷疑我的「副業」,只是我一向小心,   沒讓她抓到把柄。     那一天,我站在床邊看著那個人被僅僅一百毫克尼古丁入侵中樞   神經,呼吸漸漸微弱,不足十分鐘就因肺衰竭和心臟功能受捐而斷氣。     想像中,應該有無數小天使圍繞著我大唱讚美詩歌,可是沒有,   我腦中只浮現哥哥哭著強調那個人有多疼他的樣子。     我與哥哥一出生便被丟棄在大街上,他是第一個送哥哥一整盒糖   果的人。     卻要哥哥拿自尊與生命來換。     我恨了這許多年,看著他斷氣那一刻,我卻不想他死了,把哥哥   還給我就好,再讓我看到會笑會跳的哥哥就夠了。     巨大的空虛感讓我措手不及,需得花盡全身力氣才不致癱瘓下來,   偏偏背上衣服因大量汗水而緊貼在皮膚上,更添兩分難受。     等我顫巍巍回過身準備離去時,才發現十六站在門旁,她面孔扭   曲,瞪得圓圓的眼睛內盡是彷惶與驚駭,嘴巴緊緊咬住自己的拳頭。     該剎那,我竟笑了。     這個怎麼管都管不住的鬼靈精,終於也有害怕的時候了。     我趨前想要安慰她,她卻閃身避了開去。     「你也怪我?」     許是遷怒,我的聲音即時冷下來,還使出蠻力來非要抓到她不可,   十六受驚,雙手亂抓,我脖子吃痛,怒火遮眼,竟握住她的頭就往牆   上撞去,一下,一下,再一下,直到十六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來,我   才愕然地住了手。     抹去血跡,我扛起十六匆匆離開。     至今,我還欠著她一句對不起,她也沒說過一句原諒。     返回大宅途中,十六呻吟著睜開眼睛,兩眼茫然四顧,然後在看   到我的那刻,面色變成一張白紙似地。     「我已通知醫生到大宅裡候著。」我苦笑,「還好傷口不大,應   該不會留下疤痕。」     十六沈默,良久,才低聲說:「我們不能沒有你。」     「一家二十一口那麼多,多一個少一個,誰會在意?」     「真的嗎?」     剛開始當然是為了鞏固自己在家裡的地位,才那麼盡心盡力地照   料那二十個與我毫不相干的小孩,可後來……他們在我不為意間,竟   成為了我的手,我的足,我難以割捨的快樂。     我是那麼喜歡七炫的美麗。     在元的羞澀。     佑赫的沈默。     勝浩的倔強。     茉莉的俏皮。     Shoo的溫柔。     甚至十六的淘氣,最後總是能讓我笑出來。     「我不會放棄這工作。」我疲憊地說:「我也不能連累你們。」     「大阿哥。」     為著這一聲歎息,本來打算一走了之的我終於留下來。     當天晚上,十六豎著寒毛聽我說完哥哥的故事,她抿得死緊的雙   唇發白,然後抱住我說:「讓我幫忙,我掩護你。」     我不想懷疑她願意為我殺人的決心,但我也不想嘗試,於是她擅   作主張為我籌辦了一家幼稚園,說是有個掩飾的身份也好。     落差這麼大的兩個身份,也虧她想得出來。     也許她是希望孩子的蘋果臉能軟化我的心腸,但我心底有一股夾   雜悔怨的戾氣縈迴不去,教我五內如焚,坐立難安,而我實在享受刀   子與子彈進入壞人身體裡那似有若無的「噗」地一聲,太痛快了,守   恆的負面精神力量覓得抒發路數。     我只殺該死的人。     中間人都嫌每次得把委託人背景查清楚太麻煩太危險。     不過,酬勞當然不會便宜,我拿命來搏,豈能委屈自己。     望向身前牢牢地盯著天恩的十六,我輕輕地笑起來。     「對不起,叫你受驚了。」     十六一怔,眼眶竟就紅了,隨即倔強地撇開臉,半晌,又是一副   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其中一個出售股票的人是我老朋友,給我一星   期時間擺平申老頭那邊的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02.166.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