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kaaya:想套句Ryan說的話,你們兩個就不能用普羅大眾的方式溝通嗎? 07/20 00:35
愛上Brian,我終於明白,所謂相愛,都是起頭容易結梢
難,別時容易見時難。
這一家二十一口有一個特性,天大的事情,再無奈,再難
受,甚至再厭惡,如果無法解決又難以逃避,都會擺出最漂亮的
姿態笑著接受現實。
他們沒有把悲傷示眾的習慣,更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大大小
小的創口都咬著牙藏起來,安靜地蜷縮在那狐狸窩內舔傷。
十六如是。
Brian如是。
所以在那個我至今無法忘懷的夏天,他才會選擇離開。
我沒有他們從小培養互相包容的默契,我雖然能夠理解,還
是難免寂寥。
「註冊日期定下來了沒?」熙俊當天晚上在餐桌上問十六。
「沒。」
「聖誕節當天正好,大家都會出席。」熙俊瞇著眼笑,「我
下午給七炫在元打電話,他們說會馬上訂機票。」語氣陰冷得不
容十六有否決餘地。
在眾人的附和聲中,她也只能乖乖地點頭。
兩天後,各大報章都以全版廣告刊登了十六與勝基的結婚啟
事,浮誇得教人吃驚。
難怪她會主動向熙俊他們提起婚事。
三寶疑惑地捧著報紙問:「安十六,是你嗎?」
「人有相似,名有相同,我看來像有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命
嗎?」十六答得面不改容。
大寶把我拉一旁,說:「Fany,實在捱不下去了。」
於是我再次走進總編輯的辦公室,第八百萬次提起增聘人手
的事。
他一臉無奈地看著我,「我從兩年前起就跟你說同一句話
了,公司實在無法撥出更多的預算,如果你肯與我們共度時艱,
願意暫時減收三分之一的薪金,我相信招請有經驗的攝影記者應
不是難事。」嘴角卻隱隱透出一絲狡猾的笑。
我冷冷地說:「印刷雜誌的油墨錢要不要我付?」
這個與我由創刊共事至今的男人,從容的答:「這個倒是在
支出成本的預算之內。」
板著臉下樓回採訪車時,竟見Brian靠在車門旁,我們幾乎
在同一時間發現對方,也在同一時間露出笑容。
他抬高手中包包,說:「我給你們送飯盒。」
我快步走前,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十六半邊身掛在車窗上,笑得十分諷刺,「勝基不會來,他
跟你一樣是糖堆裡養著的少爺,能坐絕不會站。」
Brian根本不理她,眼睛一直看著我,「我可以幫忙,而且
會安靜。」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與力氣。
半路上,Brian輕聲笑道:「我今早跟Ryan通過電話,他打
算趁聖誕假期來玩,正好湊上熱鬧。」
我只是笑。
十六索性假裝沒聽到,兩眼出神地看著窗外。
今天早上,我也接到了來自同一個國度的電話,四弟說:
「妹妹唸的那所大學實在刁難人,今年又沒讓她畢業,偏偏明年
學費卻漲價了。」
我很想說這世上多少人沒唸過大學照樣活得健康愉快,但知
道說了也是白說,於是只能沉默。
「Fany,」十六忽地叫起來,「我們應該在剛過去的那個路
口右轉。」
「你只有高中畢業的學歷吧?」我怔怔地問。
「是的,我是。」她倒是答得一本正經。
我收拾心神認路,抬眼間,卻從倒後鏡中看到Brian木然的
臉,我倆的視線在倒影中相遇,然後匆匆地錯開。
拍完早已飽和的垃圾堆填區、各區垃圾收集站及環保團體的
廢棄物循理再造工廠後,十六呻吟著把器材箱子扔車上,說:
「我決定三天不吃飯。」然後便跳上計程車逃之夭夭。
Brian卻用撒嬌的聲音對我說:「我想吃火焰巧克力棉花
糖、蘋果酒巧克力Mousse蛋糕、藍芝士軟心巧朱力,還有用巧克
力托盤盛載的甜品,我們再去吃巧克力自助餐吧!」
「那自助餐的精粹其實是一種即製的香辣熱飲,由巧克力、
肉桂、陳皮和辣椒煮成,喝下去喉頭初時有微辣感覺,但很快便
會嘗到巧克力與香料的甘甜,趣味十足。」我笑道。
我們放開懷抱地吃,雙雙捧著肚皮回家。
Brian拉我去散步。
「聽說吃巧克力會讓人產生如熱戀中的快樂感覺,沒想到愛
得太深竟是如此難受,我都快吐出來了。」他牽著我在昏暗的小
樹林中越走越遠,口中喃喃說著絕對不能寫進他書中的煞風景對
白。
然後像往常一樣,他在同一棵大樹下親吻我。
「有沒有巧克力的味道?」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這見鬼的一整天,我還是第一次打真心
笑出來。
Brian靜靜的看著我,半晌,低下頭將臉埋在我頸窩處,以
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愛你。」
不知怎地,他全身肌肉繃得極緊,我輕輕揉著他頸背,問:
「肚子漲得很難受麼?」
「你的母親……」說了半句,他就說不下去了。
我只覺背脊涼颼颼,「她給你打電話了?」
「問你聖誕節會不會回去,」Brian停了停,「說大哥為了
給你爸沖喜,打算在年底前結婚。」
「他又沒有女朋友。」我咬住牙說。
Brian抬頭掀了掀嘴角,「十六也沒有情人。」便放開抱住
我的手,轉過身子說:「風太大了,回家吧!」
甚麼荒謬事都湊一塊兒了。
我鼻子酸得發痛,一時竟無法動彈。
他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又回過頭,笑著吻了上來。
一股濃郁的香甜味道霎時佔滿我的知覺,Brian在我唇邊低
笑,「很甜很甜吧?」說完便將口中的巧克力用舌頭送進我嘴
裡。
我貪婪地抱緊他。
都以為我很堅強,其實我只是不懂變通。
都以為Brian是依賴的那一個,其實他只是存心忍讓。
只怪我們都習慣隱藏自己,沒有快樂便盡情歡笑、傷心便痛
快地哭的率性。
似過了一整個世紀,當我終於放開Brian的時候,他雖然還
是在笑,臉色卻蒼白得嚇人,我輕輕順著他的背,問:「頭痛
嗎?還是肚子痛?」
他只低著頭以手掩嘴,撐了半晌,忽地伸手要把我推開,但
是已經太遲,我被他吐了一身,兩個人都狼狽萬分。
Brian回過神來看到我,忍著忍著,還是噗的一聲笑了出
來,見我惱羞成怒撲上前要抱他,又馬上求饒著逃跑。
回到家,Shoo一見我倆便慘叫出聲。
「沒事沒事,等我洗完澡便過來開工。」Brian急忙答,然
後又轉頭低聲對我說:「後天是截稿死線了。」
我盡管擔心,還是偷偷鬆了一口氣。
等他沖乾淨身體出了房門,我便撥電話找母親。
「你何必讓大家都難堪?」
她若無其事的說:「哦,他已經告訴你了。」
我忽然明白自己吃虧的彆扭個性遺傳自何處,心下惻然,語
氣登時軟下來,「媽,你明明曉得喜慶時節我工作量有增無
減。」
「我就知道你會說這一句。」
「真的。」
「我也只是想看看你現在到底是肥是瘦。」
我咬住唇笑了。
開頭都說只盼兒女健康快樂就好,漸漸不拿一百分不行,不
會彈琴不行,唸不上大學不行,都說是為了孩子的將來,愛護變
成至大的傷害。
母親卻似聽到那諷刺的笑,忽地說:「你這孩子,當年一聲
不響申請出國留學,不過就為了名正言順的逃家,你以為我都不
知道嗎?世上閒人那麼多,你在外面的瘋癲事,都靠我擋著才沒
進了你爸耳朵,那時候可不曾見你這麼在意我們來著。」
「……」
「Fany,那男孩真的讓你快樂了嗎?」
我無力招架,惟有匆匆掛線。
Ryan曾經對我說:「我懂事以來身邊從來不缺伴侶,我挑
人,別人亦挑我,各取所需,大家都是尋開心。但認識Shoo以
後,我忽然發現自己從來不懂得愛,越想表現自己便越發笨拙,
在她面前,手腳似永遠找不到應放的地方。」
面對小王子,我也有同樣的惶惑與不安。
過去種種人與種種事,因沒打算持之以恆,自然無須顧慮太
多。
但,Brian不一樣。
雖然如此肯定,我卻常常夢到自己心急如焚地被困飛機艙
內,航機一直飛一直飛一直飛,彷彿永遠沒有著陸的一天,耳邊
只聽得Brian說:「我是否太高估自已?該不該再等下去?」他
一個人站在機場,苦苦地皺著眉。
眼看著時鐘走了一圈又一圈,我知道小王子早已膽怯地躲回
他的象牙塔,那個從來不在我和他意料之內的擁抱原來不曾存
在。
然後飛機艙又變成曾經熟悉的巴士車廂,我發現自己還是那
個淚流滿面的男孩,依然無力改變任何現實,只覺萬念俱灰,每
每驚醒過來,都是一頭一臉的冷汗。
我總忍不住懷疑,他的手,如果有天我握不住,是否就不再
屬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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