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Brian,我學會了妥協,也學會了成長。
小吵一架後,隔天他便打算離職,我把他從床上挖起來,
說:「你可以跟著大寶他們跑新聞,粗重工夫是免不了的,話不
要太多,別妨礙到大家工作。」
他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說話。
我只好坦白:「只要是受薪階級,總有吃癟的時候,那副樣
子我不想讓你看到。」
雖然還是不樂意,Brian總算勉強點頭。
當天小王子隨三寶去海邊採訪選美活動時,我帶著十六到市
郊的有機農莊,拍攝一些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食物。
晚上回到家,他興致勃勃地跟我說:「那些女孩很有趣,故
意走光搶鏡,還哭得像真的一樣。」
我放鬆疲憊的身體窩進沙發內,趁機問:「玩一個月應該夠
了吧?」
Brian忽然靜下來,半晌,低聲說:「器材真重。」
「想打退堂豉?」
「你以前只拍自己喜歡的東西。」
我笑,將頭枕到他的大腿上,說:「幫我按摩。」
「不要。」
「頭有點痛。」
他懷疑地看住我,終於還是抬手輕輕揉著我兩邊額角。
我閉上眼睛,「至少我還拿著相機。」
Brian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再言語。
繼續說下去便會傷感情,他,其實很懂我。
第二天在動物園拍攝親子特集時,十六疑惑地問:「以身作
則是可以收買人心,但你有必要攬下所有腌臢活嗎?」
我接過她手中的濾鏡,「你有看過我通宵工作嗎?」
她瞪大了眼,「有必要嗎?」
「大寶每次拍完那些名流二代辦的狂歡派對回來都嚷辭職,
二寶等過三次流星雨。」
「這麼有趣。」
有趣?
我沒好氣地回頭看那些蹲在水池內的河馬,「我每年為他們
爭取加薪都似打擂台,他們不走全為人情,但鐵人也會有倒下的
一天。」
十六笑了笑,只說:「我現在的薪水,天天吃泡麵都會餓
死。」
正如我常常掛在口邊的一句話,生活,處處充滿黑色幽默。
Brian淪為攝影組雜工後第三天,竟然又來了一個新助理。
二寶誇張地說:「天要下紅雨了,Fany,我們總算捱出頭
了。」
「盡請助理有甚麼用?我們需要能馬上下海接客的攝影記者
啦!」大寶咕噥道:「三寶那丫頭老是獨佔著Brian,我根本嚐
不到甜頭。」
Brian答得理所當然:「多體貼女孩子也是應該。」
三寶幾乎沒感動得哭出來,嚷道:「難得來了這麼多新人,
辦個迎新會吧!Fany請客。」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Brian已說:「十六在文宇的餐廳享有
全天候六折優惠,十六請客好了。」
「怎麼能讓新人請客,做壞規矩,以後還有人敢進我們部門
嗎?」二寶也興奮起來,「Fany平日把我們當僕役奴婢使喚,正
好順道慰勞我們。」
我歎一口氣,「好好好。」
Brian卻不死心,以為我看不到,連連向十六打眼色。
「有事弟子服其勞。」十六早已習慣被這小王子敲竹槓,笑
道:「我剛好想去嘗嘗某酒店新推出的巧克力自助餐,你們不必
跟我客氣。」
他們都知道我每月把大部份收入匯給父母,我有點感動,也
有點難堪,一時竟無法成言。
沒想到最最新鮮的勝基此時竟說:「我正好有那巧克力自助
餐的免費招待卷,我馬上就打電話訂位。」
事後想起來,這小子當時已露出狐狸尾巴,只是我們都不曾
懷疑。
那天晚上,大夥兒鬧到凌晨三時多才散席,三寶一直賴在
Brian身邊,笑得十分羞赧。
十六問我:「你就坐在這兒光看?」
「他若真要變心,我做甚麼也攔不住。」
「誰擔心你倆,」十六咕噥道:「我只怕那女孩動真心。」
平日電話極多的她,今天難得地清靜,反倒是我接連收到大
哥和二哥的來電,讓我返家為父親慶生。這會兒,電話竟又響
起,輪到母親出馬了。
她罵道:「忙忙忙,忙到連家都不要了?」
我只好說:「媽,真的忙,老編說若要現在請假便索性別回
去。」
「這麼刻薄。」話雖如此,但已不再勉強我。
恍惚間,忽聽得有人說道:「血緣真是暴力。」嚇出我一頭
一臉的冷汗,回過神來,才發現是勝基在跟十六說話。
他長相雖然老成,表情卻稚氣十足,與十六慵懶的娃娃臉湊
在一起,對比十分強烈。
回程時,我躲到車廂後座將喝得半醉昏昏欲睡的Brian緊緊
抱懷裡。
負責駕駛的十六為了醒酒,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還把車窗
大開,強風打得臉頰生痛,但沒有人抱怨。
不過,勝基帶給大家的歡樂,只維持了短短三天。
他根本無意掩飾自己志不在此,肆無忌憚地繞著十六團團
轉,一聲聲「姐姐」喊得極之親熱。
十六每次都忍不住踢他,「腳架趕快拿過來,你不做事就給
我滾。」
連台詞都被搶,我再焦急生氣也只能沉默。
Brian聽盡大寶二寶三寶的苦水,對我的窘境已有了解,努
力安慰我說:「就當是多個雜工也好。」
我被他迫得笑出來,「難道我還能打他一頓嗎?」
「你可以讓大寶奴役他。」
「三寶跟你親近,他覺得不是味兒。」
Brian睜圓了眼,「你怎麼不等我被大寶用器材壓死的時候
才說?」
「你會因此冷待一個女孩子嗎?」我無奈地笑。
他一直被家中姊妹寵愛,覺得天下女兒家都似水般柔情,也
因而額外細心體貼。
「你吃醋了?」Brian忽地雀躍起來,蹲到我面前來,「吃
醋了是不是?」
我彎下身,將唇貼在他額上,「別讓三寶傷心。」
「不好玩。」他輕聲咕噥道。
沒料到三寶隔天偷偷把我拉到一旁,說:「你要小心
Brian。」
「甚麼?」
「他目光總跟著你轉,嘴角會不由自主地勾起,十分詭
異。」
我急忙低下頭來,好不容易才吞下唇邊笑意,答:「我會留
意。」
這天勝基請假,我上了採訪車便給Brian打電話,「小王
子,別玩了好不?」
他靜了半晌,「好吧!記住這是皇恩浩蕩。」
「小人銘感於心。」我輕笑出聲。
本以為會被十六笑話,側頭卻見她出神地看著窗外,面色陰
晴不定。我喚了好幾聲,她才拉回魂魄,茫然的問:「到目的地
了?」
我剛要開口說話,她的手提電話便響了起來,通話時也不見
她作聲,只是臉色越發陰沉,末了才冷冷地開口:「沒有血緣關
係又怎樣?」
掛線後,馬上又撥了另一通電話,尖叫著問:「叔,甚麼遺
囑?我怎麼從不知道有這一回事?」靜了好一會兒,鐵青臉色又
漸變蒼白,頹然道:「你以為我不曉得?我當然知道,他從不瞞
我。」
這次合上電話後,十六似失去所有力量,癱在椅子上半天沒
言語。
我實在擔心,明知多嘴只會讓她更心亂,還是忍不住問:
「怎麼了?」
她沉默地搖了搖頭,良久,抬頭低問:「Fany,工作結束後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總是意氣風發的她,此刻呆滯的眼中
竟盡是怯懦。
「好。」
「該死的,」十六忽然笑了,卻比哭更難看,喃喃罵道:
「笨蛋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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