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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從小母親就常常對我說:「雖然你父親不要我們,但我有你就足夠了。」     其實他們根本沒分手,父親當時不敢見的人是我而已。     據說我出生後大概一個月左右,某天母親通宵工作後正在午睡時,父親   乘著午膳時間過後的空檔來找她溫存,卻發現兒子自得其樂地浮在半空,他   哀號一聲,嚇得當場腿軟。     等母親睜著惺忪睡眼爬起床來,只看到父親奪門而出的背影。     他把我當成惡鬼看待,沒遺傳到娘家能力的母親卻把我當成寶貝一樣,   只要看到屋內有玩具雜物在飄盪,她就笑得很快樂。     父親待我們母子其實不壞,生活費付得非常大方,母親偶爾兼職,也不   過是因為太無聊罷了。     他們倆年齡相差二十歲,平日見到面其實也沒甚麼話好說,更何況他們   見面的機會根本不多。     母親離開家鄉一個人來到這城市生活後,曾經有個一段荒唐歲月,「年   輕人大概都有過這種愚蠢的信念吧!以為自己年輕,只要努力便無所不能,   浪費太多時間玩樂,到最後發現自己其實甚麼都做不來,再被那無力感磨掉   僅餘的一點勇氣,於是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我始終記得母親說這話時的笑容有多無奈。     父親渴望有一個兒子傳宗接代,至於母親,母親說喜歡吃他做的飯。     要說母親可憐嗎?我倒是不覺得,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也得到了想要   的安定生活。     比較需要同情的應該是我父親才對,他拼死拼活的想要一個兒子,好不   容易得到了一個兒子,卻連多見一面也不敢。     後來母親索性不再兼差,自己開了一個算命攤子,天天把我帶在身邊,   耍些透視或者讓塔羅牌飄浮的花樣,再信口說些模稜兩可的話,竟也吸引了   一群死忠的信徒。     我本來就不喜歡唸書,倒也樂得自由自在地生活。     其實不要說母親,連她娘家一整族的人都沒讀懂人心的能力。     不過母親在這遊戲中得到很多的快樂,玩得異常投入,甚至把這假象當   成事業在發展。     她接受電視雜誌的訪問,甚至還成為電視訪談節目的客席嘉賓,因著知   名度增加,聚集在她身旁的信徒也不斷增加,聽信她的每一言每一語,購買   她隨手設計出來的所謂祈福飾品,儼如宗教的團體內還會發行月刊互通消息。     但隨著她衣著打扮越見光鮮亮麗,她接到父親邀約來電的次數也越來越   少。     不過我想她那時候已經不再在意這回事了。     母親身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男人,有比她年紀大的,也有比她年紀小的,   一個一個,來了又去。     有時候她會喝醉後大哭一場,然後抱著我說:「JunJin,媽媽有你就夠   了,有你一個就很幸福了。」     我無能為力,也管不了,但我從不覺得她哭是因為留戀。     再後來,母親被一個她覺得玩玩無妨、對方卻迷戀她到不能自拔的小男   生捅了一刀。     據說現場鮮血、腸子流了一地,屍體是父親去認領的,我只在靈堂上看   到被妝扮得根本不像母親的屍首。     來弔唁的信眾哭得聲嘶力竭,我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這宣告遊戲   結束的戲劇化場面。     她渴望被愛,也算得上是為愛而死,其實,為甚麼要哭呢?     葬禮結束後的第二天,父親找上了我跟母親的住所,說:「你是我的兒   子,讓我照顧你。」     好笑的是,他根本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想,為甚麼不呢?應該會很有趣吧!     他家有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賢慧妻子,有三個漂亮順從的女兒,還   養了一隻可愛的小白犬當寵物。     姨很認命地接納我,每天客氣地跟我說早安,即使阻攔不了姐姐們鄙夷   的眼神,還是放任我拒絕上學天天躲家裡睡懶覺看小說。     我不知道平凡人的家庭是否都用父親的方式來維繫,但我不喜歡聽到姨   或者幾個姐姐每次挨打後偷泣的聲音,吵得我連覺都睡不好。     為此我第一次踏進父親經營的餐廳,那地方裝潢得非常氣派,份量不多   的食物都置於一個大大的白磁碟子上被端上桌。     父親穿著一身白衣,頂著一頂大大的白帽子,在廚房內頤指氣使地呼喝   底下人切菜熱鍋端盤子,臉上的表情既驕傲又得意。     我嗤的一聲笑出來。     有甚麼好得意的?不就十來個人罷了,後來跟在母親身邊打點她衣著形   象以及各種周邊商品的工作人員,不知比這個數量多幾倍,我還沒見過母親   笑得那麼俗氣。     父親回頭僵硬地看著我。     「你最好先把所有人遣出去,我有話問你。」     「現在是午餐最忙的時間。」     我笑,「我也還沒吃飯。」     父親別開臉,喚來侍應把我領到餐廳窗前一張景觀一流的桌子坐下。     不曉得母親為甚麼會愛上父親煮的菜,牛扒沒有味道,配菜沒有味道,   連蘆筍龍蝦湯都淡得像水一樣。     我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一個穿著廚師服的男孩走到我身旁,說:「師傅請   你進廚房去。」     「他沒逃?」     男孩沒好氣地看著我,「午市已經結束,請別妨礙我們收拾桌子。」     回頭一望,果見剛剛人滿為患的餐廳已經空蕩蕩一片。     「你為甚麼不把菜吃完?」男孩忽問。     「因為難吃。」     父親一臉緊張地等在他的聖地裡,就像他每次必須面對我時一樣。     我站在門邊問:「你沒打過我媽吧?」     「你……你說這甚麼話?」父親大概也曉得自己表現太慌張,頓了頓,   「你把我當甚麼人了?」這回語氣比較強硬。     我笑,能把你當甚麼人了?不就你自己表現出來的那種人嗎?     「我不喜歡哭聲,太吵耳了,而且會讓我想到媽媽。」我皺一皺眉,   「請你高抬貴手好嗎?」     父親驚懼的目光落在半空中的刀子和廚具上,嚥了半天口水,才勉強開   口道:「當……當然。」     「謝謝。」     所以我說,我是幸運的。     在叮叮噹噹的硬物墮地聲中,我推開廚房門離開,竟見那個收拾餐桌的   男孩就站在外頭。     他顯然從門上的玻璃窗目睹了剛才的一幕,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   父親已垂著頭坐倒在地上。     真是的,一點長進都沒有,人類是否成長到某個階段,就會停止追求進   步?     「媽的,下午的刀工練習肯定泡湯了。」語氣除了憤慨,竟然就沒有別   的了。     我訝異地回頭,只見那男孩狠狠地盯著我。     「你不害怕?」     男孩挑釁地揚起頭,「你敢殺我?」     「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這人比我父親有出色多了。     「有甚麼了不起的,我家有二十一個兄弟姊妹,大阿哥頭髮三個月換一   種顏色,七阿哥穿起女裝比任何女生都漂亮,Eric那笨蛋為了惡作劇能一動   不動躲在電腦桌下三小時,還有個從六歲起就盼望著退休的十六妹妹,說出   來肯定比你這事能嚇到更多人。」     我忍不住又笑起來,「的確很有趣。」     男孩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咕噥道:「甚麼時候才能學好切   洋蔥呀!媽的,浪費我的時間。」     我追上前走到他身旁,問:「你是這裡的學徒?」     「…………」     「我叫JunJin。」     「…………」     「今年十七歲。」     「…………」     「只有三個長得漂亮但通通把我當透明的姐姐。」     「…………」     「你叫甚麼名字?」我伸手拉住男孩的臂膀。     他抬頭瞪我一眼,冷聲答:「關你屁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02.234.98
littlewendy:第一次看到PICO大的這篇 好期待喔 ^^ 昨天重新看21 02/06 11:54
littlewendy:還是好喜歡 >////< 02/06 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