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MinWoo只忍耐了一條街的距離，便回過頭來瞪著我說：「滾。」
「對不起。」我掀起唇角努力地笑。
他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一直走進我們第一次交合的那間disco。
我衣衫盡濕模樣太狼狽，被門前的保安人員攔截下來，只好繞到店子的
後巷裡候著。
雨越下越大，我找不到可以蔽身的地方，乾脆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後門被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推開，MinWoo兩頰通紅，一
隻手已探進他褲內的男人更是眼神散渙，明顯爛醉。
我讓那男人直直飛到巷子深處。
MinWoo愣了一下，猛地轉過身來，「JunJin？」
「對不起。」我扶住牆站起來。
他衝過來一拳揍在我面上，「讓你滾你聽不懂嗎？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
腳下一個打滑，我又跌回地上，「即使你再說十次都沒用。」
MinWoo咬了咬牙，踹上我的大腿，「你回來幹甚麼？」
我抱住他的腿使勁往下曳，但淋雨多時，力氣早已隨體溫流失，拉扯半
天，MinWoo分文不動，還順勢在我側腹補了幾腳。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般隨便？」
「對不起。」
「道歉有個屁用，說呀！你為甚麼逃？」說著，又一腳踹過來。
身體火辣辣地痛，我脫口說出了真心話，「我怕會讓你難過，我好怕自
己會像我爸那樣見異思遷，然後傷了你的心。」
「媽的，說甚麼鬼話。」MinWoo瞇起雙眼，下重手在我肚上連擂兩搥，
「那你回來幹嘛？」
眼前直冒金星，我再也顧不得他會否受驚，將他的身子騰空壓在巷子的
圍牆上，耳邊隨即傳來一陣怒罵：「卑鄙小人，有種你就把我掛在這裡一輩
子，不然等我下來後，你就死定了。」
我大口喘著氣，掙扎半天，才勉強就著牆腳坐起身來，「對不起，我本
來也打算讓你打一頓，打到你高興為止，但是真的太痛了，呃……」迎上
MinWoo幾乎可以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來的目光，我打個寒顫，越說越小聲，
「可不可以分期付款，每天打一拳？」
「去死。」
我無計可施，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
僵持良久，MinWoo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總算慢慢放鬆下來，但盯著我的
眼神依舊憤慨，「幫我把頭髮弄開，我眼睛進水會痛。」
他額前留海溼答答地貼在額上，沾滿水的臉龐彷如透著一層晶光，我心
悸到兩手止不住地哆嗦，輕輕撩開纏住他眼角的幾根髮絲後，便將他圈入懷
中。
「好暖。」
他頓了一下，「你會冷？」語氣詫異。
「MinWoo，你好溫暖。」
「白痴，你身體燙得像著了火。」
我把臉孔埋在他的脖頸間，「對不起，我就是很想你，無論如何也忘不
了你。」
MinWoo沉默一晌，「JunJin，放開我。」
「不要。」
「JunJin，」他在我耳邊大吼，「看著我。」
我委屈地退開半步。
MinWoo直直地看進我的眼裡去，冷笑道：「你沒病吧？要讓我傷心，
還得看我有沒有愛上你吧？」
側了側頭，我怔怔的問：「甚麼…甚麼意思？」
「我只是覺得你很像婆婆那隻笨狗，所以放心不下。」
「但是……我們……」
他移開了視線，「反正你隨便，也順道利用一下你的身體。」
「是嗎？」我知道自己應該安心，卻又止不住的難過，膝蓋一軟，便坐
倒在地上。
MinWoo勾起唇角斜睨著我，「不過，我倒不介意被你愛。」
長長吐出一口氣，我用兩手蓋住臉孔，咕咕咕地笑起來，笑到渾身顫抖。
我像媽媽。
原來，我像母親一般笨。
耳邊只聽得MinWoo問道：「喂，你哭了？」
我霍地抬起頭來，想要問他是不是瞎了眼，卻見他的臉不斷在晃，晃到
我頭昏腦漲，胸口湧起陣陣噁心感覺，眼前一黑，便甚麼也看不見了。
夢裡盡是一片淒清的黑暗，但有點溫暖滑過我的臉面，我伸手緊緊握住，
但覺安全無比，便放心鬆開蜷縮著的身體，任由自己沉入這虛無的空間。
雖然很想睡到地老天荒，不過隔天傍晚，我還是不得已地甦醒過來。
入目盡是耀眼的白。
護士正從我臂上拔出點滴針頭，見我張開眼睛，便問：「頭痛不痛？有
沒有想吐？」
我無力地搖頭。
「沒事就趕快出院，我們這兒床位緊張。」
「我怎麼了？」
她冷漠地看我一眼，「我只負責派藥，我不知道。」便推著點滴架急步
走開。
折墮到這份上，我忍不住笑了。
拖著痠痛的身體一拐一拐走到櫃台付過醫藥費後，我將藥包隨手塞進褲
後袋，便在醫院前攔了輛計程車。
司機問：「去哪？」
我想了好久，「先找間便利店，我要買煙。」
司機從後視鏡裡白我一眼，抬手往車窗外指去，「醫院門前的報攤就有
賣。」
怔了怔，我大笑起來，「不是很諷刺嗎？」
不要問我有甚麼好笑的，我只是想笑，哭不出來，至少我還能笑。
「先生，你到底是不是要坐車？」司機露出一副見到鬼的倒霉相。
我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等我一下，我去買煙。」
但剛下車，計程車便一枝箭似地駛走，隱隱還聽得連串髒話隨著車子的
廢氣落下來，我被逗得更樂，笑到巍震震地抱住肚子。
顧報攤的婆婆把香煙遞給我時，一臉婉惜地說：「年輕人，現在醫學進
步，甚麼病都有方法治，別胡思亂想，趕快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一
覺吧！」
「但是我不想睡。」我懶得分辯，深深地吸一口煙，「而且我沒有家。」
後來，我又攔了另一輛計程車，回到MinWoo餐廳前那一個消防栓去。
因為那個婆婆一臉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你真的沒有家，就到你想見的人
那裡。
雖然看不到MinWoo，但這是最接近他的地方。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的前度未婚妻選在這天來展示傷心，我隔著玻璃
窗看住他在女孩離開時從廚房走出來，親自護送她步出餐廳。
推開大門的一剎，MinWoo與我四目互投，眉頭隨即糾成一個死結。
我低下頭苦笑。
將舊愛送上車子後，他慢吞吞地踱到我身前來，靜了半天，「感染肺炎
的人，不在醫院裡躺著跑來這兒幹嘛？」
我已沒甚麼好失去的了，乾脆說：「我想死在你門前，好破壞餐廳的風
水。」
他揚起一邊眉毛，「你多久沒洗澡了？知道自己有多像流浪漢嗎？趕快
滾回酒店去。」
「總是會回去的。」
「隨便你。」語氣冷峻。
但他卻沒有走開，只是惡狠狠地盯著我。
彷彿過了整整一個世紀，MinWoo終於嘆一口氣，問：「吃過飯了沒？」
「不餓。」
「媽的，你存心死在我這兒對不對？」他一掌拍在我頭上，「跟我來。」
愣了一下，我急忙撣開手中煙頭，蹣跚地跟在他身後。
「走快點，人笨手腳也笨。」MinWoo回過頭來罵，「你腳踝扭到了？」
我識趣地把抱怨吞回肚子裡去。
從小巷繞到後門處，我停下腳步，「我在這兒等你。」
「現在才來客氣不覺得太矯情了嗎？進來。」MinWoo諷刺地冷笑一聲。
我拉一拉身上縐巴巴的衣服，囁嚅道：「但我……」
MinWoo瞇起雙眼，「我說進來，不要再讓我說第三次。」
我只得乖乖聽話。
他把我安置在廚房一角，命令道：「別亂動，敢弄髒我的廚房你就死定
了。」
「好。」我正襟危坐，動都不敢動。
過一會兒，他便把一碟熱騰騰的肉醬意大利麵放入我手中。
我聞到那香氣，才曉得自己已經餓到可以吃下整條牛，顧不得副廚等人
的驚疑目光，低下頭便狼吞虎嚥起來。
把整碟麵條都解決後，一抬頭，卻見MinWoo還站在我面前，我掀起嘴角
笑了笑，「你去忙沒關係，不必管我，我無所謂。」
他凝視著我，「你的腳踝，是我昨晚踩傷的吧？」
「不……」我面孔僵住。
「你給我說實話。」
「並沒有很痛。」
MinWoo冷哼：「最好是。」
我搔一搔頭，眼珠子偷偷往左漂開，「可以再給我一盤意大利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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